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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知從何時起,釣魚城中開始有流言紛傳,說四川制置使余玠正與蒙古人通好講和,有私通蒙古之嫌。知情者推測這是余玠政敵有意放出的謠言,不知情者也只是一句“真的嗎?瞎說的吧。”並未聽進去,而且轉身就把這碼事忘記了。誰會相信力御強敵十年的蜀帥私通蒙古呢?

  余玠可是一直被蒙古人視為頭號勁敵。但確實有事實證明,余玠在與蒙古改善關係,有大批宋軍俘虜及被蒙古擄為奴隸的百姓被釋放了回來。

  且宋蒙之間不斷有信使往來,確切地說,是余玠和闊端之間在頻繁通信。

  倒是眾人一直擔心可能招致大禍的女道士吳知古一案毫無動靜,朝廷詔令文書絲毫不提此事,她的屍首也只當作普通人草草埋葬在釣魚山上。大概遠在臨安的理宗皇帝終於相信了她是吳曦之女的說法,對其有恨無愛,再也不想聽到她的名字。後白秀才亦有信寫給張珏,也是不提吳知古三字,只說要出發趕去襄陽,原來他因有功又以暗探身份被派去了荊湖戰場。

  兩個月後,正在軍營練兵的張珏被叫來釣魚台。剛拐上山道,遠遠便見到一名女子立在台上——潔白光艷,欺霜賽雪,冷艷逼人,渾身上下仿佛籠罩著一層透明的輕紗,一塵不染,清韻丰姿。衿袂飄飄中,她仿佛一個不真實的幻像,隨時會乘風而去。又好似一隻孤獨的白鶴,高踞峻岩之上,睥睨著喧鬧熙攘的滾滾紅塵。那仙氣十足的白衣女子,正是安敏。張珏一時屏聲靜息,呆在了那裡。

  王立奔過來告道:“安敏就要走了,她指名離開前要見張將軍一面。”

  張珏木然問道:“她……她要走了嗎?”王立道:“闊端已飲金為盟、折箭為誓,同意內附大宋,甚至願意親自到我方軍營為人質,但條件是要交還安敏,兩方約定在劍門交涉。余相公指令我護送安敏到劍門,再將闊端帶回來。”

  張珏這才醒過神來,微一思忖,便覺不對,問道:“闊端既願意內附,他都是大宋的人了,如何還要堅持以自身換安敏回去?”王立道:“闊端說,安敏在我們手中,他總覺得心神不定,縛手縛腳,他自己來做人質,便再無牽絆,可以一心一意商談內附事宜。”

  闊端當然是想繼續保住自己的獨立王國,所以他跟當年汪世顯一樣,堅稱是內附,而不是歸降。這裡面,尚有許多具體條款要談。而蜀道艱險難行,往京師臨安來回一趟,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談判交涉更是費時費力,倉促之間難以成事,至少得花費數月時間。大概闊端也深知此點,不希望安敏繼續在宋方牢獄中受苦,寧可以己身自代。

  王立又道:“一旦具體協議達成,余相公終究還是要放闊端回去河西,好以他的威名安撫他的舊部。余相公說,對闊端而言,這是險中求生的上上之策,一定有高人暗中替他謀劃。不過他願意以自身來替代安敏做人質,也算是極愛女兒,極有誠意了。畢竟對大宋而言,一百個安敏也比不上他的地位和身價。”

  尚有最關鍵的一點——目下朝廷對蜀帥余玠暗中誘降闊端一事尚不知情,余玠為避免再度出現昔日汪世顯內附被拒的情況,決計等到招降一事有重大進展時再行上報。對他而言,闊端肯以自己代替安敏為人質,其實是意外之喜。只要余玠先行將闊端抓在手中,無論朝廷最終是否同意內附,此事便算是重大勝利,畢竟即使是最差的狀況,還有闊端的項上人頭可以交差。

  張珏早知闊端為表誠意,已經釋放了許多宋俘,甚至連劉霖的未婚妻子陳氏也放了回來。原來她當年並沒有被蒙古軍殺死,而是淪為奴隸。

  雖然吃了許多苦,但畢竟人還活著,她的歸來更是對劉霖意義非常。就這一點說來,闊端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王立又催促道:“張將軍這就去與安敏道別吧,我們趕著上路,其他人還在山下等著呢。”

  張珏只得躊躇著走上釣魚台。安敏聞聲回過頭來,她清瘦了不少,眉目間少了幾分清純,多了幾許沉穩。短短兩個月時間,她便成熟滄桑了許多。

  張珏訕訕問道:“敏娘要走了嗎?”安敏點點頭,道:“我那素未謀面的親生父親指名要我回去,我不得不走。張將軍,我們就在這釣魚台上告別吧。當年我娘親便是在這裡初遇我繼父,一見鍾情,這才有了汪氏內附一事,只是想不到造化弄人……”一時說不下去,又是淚意盈盈。

  張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道:“那敏娘你自己多保重。”安敏道:“你也保重。”從袖子裡掏出一件物事,塞入張珏手中,道:“這是我送將軍的禮物,是我親手雕的,希望將軍時時帶在身邊,不要忘了小敏。”

  那物事卻是個木刻的人像,精緻小巧,人像濃眉大眼,分明是張珏的樣子。他一愣之時,安敏已然擦肩而過,躍下平台,決然離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他只覺得手足發麻,卻是不知所措,只能木然站著,怔怔望著她消失在視線中,再凝視手中木偶,心頭百般複雜滋味。

  不知何處又傳來了木葉之聲,那是安允在為與他並無血緣關係的妹妹吹奏一支離別之曲嗎?

  忽有兵士急急奔來,手持制置司令牌,道:“余相公有令,命張將軍與王立將軍一道護送安敏前往劍門,由張將軍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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