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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

  “因為我碰過那個花盆呀。她搬來的那天我過去幫忙,我記得在打掃陽台的時候把它拿起來過。”

  “戴了手套,是嗎?”

  “是的。不戴會弄傷手嘛。”

  “您確實碰了?”

  “嗯。”美千代挺起胸脯點點頭。

  加賀陷入了沉默,仰頭看著天花板。

  “可惜啊。警犬派不上用場了。”

  “看來確實如此了。”加賀撓撓頭。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認為這是他殺呢?如果是他殺,一定要有犯罪動機吧?你發現了什麼嗎?”

  “說到真正的動機,那只能去問兇手了。不過,能讓我們往這方面想的證物,我倒是拿到了一些。”

  “請務必告訴我,我也有興趣。”

  加賀露出一絲猶豫的表情,接著將手伸進了上衣的內兜。

  “這個您還記得嗎?”

  他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攤開有A4大小。這是一張複印件,上面印著細小的文字和符號。

  美千代瞥了一眼便點點頭:“嗯,我記得。前幾天你拿給我看過。不過,這好像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吧。”

  “是的。嚴格地說,這只是一部分的複印件。因為那是重要的物證,不能隨便拿來拿去。”

  前幾天加賀拿來的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其中夾著幾張記錄了樂譜和配舞動作的底稿複印件。那確定無疑就是預定於今天演出的《一千零一夜》。

  據加賀所說,這份文件是在早川弘子的住處找到的。搬過來的其他東西大都還收在紙箱裡,唯獨這份文件早早地就拿了出來,而且還被藏在了床底下。

  這份文件的內容有幾個耐人尋味的地方。首先,它是手寫底稿的複印件。這之所以會成疑點,是因為現在芭蕾舞團使用的樂譜和底稿都是印刷品,而這份原稿為什麼必須特意用手寫?而且手寫的原件在什麼地方也是個謎團。早川弘子究竟為什麼要視若命根般保管這種東西?

  對於加賀的問題,美千代只是回答說什麼都不知道。除此之外,她不打算再回答什麼。

  “此後我們經過了多方調查,基本上已經摸清了那份文件的本來面目。”

  “那是什麼?”

  “我有件事想先確認一下。是有關《一千零一夜》的事。那部作品是弓削芭蕾舞團創作的吧?”

  “對。”

  “作者和編舞是寺西智也,也就是當時您的丈夫。作曲是新川祐二。我聽說作品是這兩位摯友在十七年前創作的。初演是在十五年前,扮演主角普爾莎公主的是您。實際上,那也是您最後一次登台。到此為止,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正是那樣。”

  “這麼一來,那份文件就產生了一個矛盾。從書寫筆跡等方面來看,我們判斷,編舞部分應該是出自松井要太郎的手筆。這位松井先生,想必您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聽說松井也是弓削芭蕾舞團的一位總排練者。他也學過編舞,和音樂家新川也是舊相識。但他在二十年前因病亡故了。矛盾就在這裡。為什麼死掉的人寫出了三年之後才完成的作品?”

  美千代陷入沉默。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是知道的,但她猶豫著現在該不該說。不管怎麼說,警察的推理已經結束,這是確確實實的事。

  “很遺憾,新川先生在五年前因為一場事故死了,而您丈夫也在去年因為癌症死亡,所以真相就不明不白了。但仍然可以想像,寫出《一千零一夜》的是新川、松井這對搭檔。然而因為松井先生亡故了,劇本發表時,便讓寺西智也先生充當了編舞人——我想這也並不算什麼跳躍性的想像。”

  “你是想說,我丈夫……寺西智也是冒名頂替?”

  “我沒說是冒名頂替。或許有這樣的來龍去脈,我只是描述這個推測而已。”

  “不就是一回事嗎?啊,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

  美千代面朝警察點點頭,“因為某種原因,早川發現了松井先生的原稿。於是她作出了和你一樣的推理,對我進行了威脅,對吧?而我為了保守丈夫的秘密,就把她殺了。這就是你所想的,對嗎?”

  但加賀沒有回答。他微微低下頭,用一種自言自語的口氣說道:“我們調查了早川小姐的銀行帳戶,有一筆來源不明的一千萬元款項。找們只能認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情。”

  “你是說那筆錢是我支付的?”

  “有錢進帳,就說明可能賣掉了什麼東西。在這點上,我們聯想到了那份被找到的文件是複印件。說不定早川小姐持有原件,以一千萬元的價錢賣了。我們也這樣考慮過。”

  “如果文件被人買下了,那麼案子到這裡就已經結了。我並沒有殺她的動機。”

  “在您看來是已經結了,但早川小姐或許並不這麼看。證據就是那份被找到的文件。雖然原稿已經交到了您手上,但她為自己保留了一份複印件。她之所以複印,應該就是要拿它作為和您進行新交易的工具。‘交易’這個詞,或許還可以置換成剛才您說的‘威脅’這個詞。”

  加賀平淡的語氣讓周圍的空氣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美千代甚至感到呼吸困難。

  04

  美千代思考著該怎麼回答,為了拖延時間,她將目光投向了電視屏幕。舞台練習還在繼續。從演員們的著裝來看,她知道已經進入了第三幕。正在跳舞的是普爾莎公主。她和成為國王的亞魯重逢,但因為燈神的魔法,他看不到她的真面目。於是她通過給他跳舞,試圖喚醒心上人。

  看著舞蹈的美千代忽然站起身來。

  “不好意思,請稍等。”她對加賀說完,便打開門離開房間,朝著演出大廳一路小跑。

  走進大廳,她在通道上快步前行,徑直走到雙腿交叉坐著的真田旁邊。

  “真田先生,那是怎麼回事?”

  一臉髭鬚的真田慢慢轉過頭來。

  “你覺得哪兒不對勁?”

  “普爾莎的舞蹈!你為什麼讓她那樣跳?”

  “我要指導出最棒的演出。僅此而已。”

  “結果變成了那個樣子?真田先生,你明白嗎?現在是普爾莎試圖喚醒心上人的場景,是她顯示公主的高貴,訴說自己並非女奴隸的場景。既然如此,那又是什麼?她看上去簡直就是在用色相引誘他!”

  真田抬頭看著美千代,撓了撓被絡腮鬍子包裹的下巴。

  “這可不是‘看上去’。正是用色相去吸引亞魯。”

  美千代的眼睛睜得渾圓。

  “真田先生,你是認真的?”

  “當然。”

  “難以置信。”

  “喏,美千代。你想吸引一個男人時會怎麼做?用你的典雅舉止和聰明頭腦來吸引人家嗎?亞魯和普爾莎是一對戀人。你覺得一個男人會記得他往昔女人的哪一點?”

  “請不要說低俗的東西。”

  “讓人聯想到性方面的東西就叫低俗?我們可不是在平安夜,對著一群攜兒帶女的家長表演《胡桃夾子》。”

  美千代歪起臉,搖頭道:“什麼時候改的?”

  “兩天前作出的決定。但在我的腦子裡,這個版本經常出現。

  因為只有這個部分一直讓我放心不下。我覺得改一下會更好,這樣劇情就會更加緊湊。”

  “……改回原樣。”

  “我拒絕。所謂‘原樣’是什麼?”

  “是我跳的《一千零一夜》。十五年前的《一千零一夜》!”

  “那是你的《一千零一夜》。今天,這個舞台上將上演的是我的《一千零一夜》。你可別忘了。”

  “改成這樣,團長是不可能同意的。”

  “我可是事先得到了團長的許可。”

  “怎麼會……”

  “要是你覺得我撒謊,可以去確認一下。”真田握起話筒,在打開開關前說道,“對不起了,牢騷話之後再說。總之一切都已經決定了。”

  美千代感覺到一種岔道口的橫欄從眼前降下的錯覺。她向後倒退,就這樣改變身體的朝向,開始朝門口走去。排練重新開始,真田指導演員的聲音飛向耳邊,但是美千代連聽的欲望都沒有了。

  她從演出大廳出來,斜靠在牆壁上,深深嘆了一口氣,似乎全身的氣力都被抽走了。

  “沒事吧?”一旁響起了說話聲。加賀一副擔心的表情站在那裡。

  “啊。你……一直在這兒?”

  “因為您忽然站了起來。”

  “啊,是啊。對不起。”美千代邁開了步子。她很想知道這個警察是不是聽到了她和真田的對話,但馬上又想,聽沒聽見都沒有關係。

  兩人回到剛才那間屋子。屏幕上仍然放著舞台的畫面。美干代關了電視和音響,房間又恢復安靜。她坐到椅子上。

  “身為芭蕾舞演員卻不能跳舞,那就完蛋了。什麼都沒了。

  “是嗎?”加賀在先前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可您已經有了別的生活方式。”

  “這是欺騙,只是自己欺騙自己。十五年前就已經終結了。”

  美千代把手伸向剛才扔在桌上的煙盒。但銜起香菸前,她想了起來。

  “啊。對了。剛才你的問題才問到一半呢。那個,是什麼問題來著?”

  “我剛才說到早川小姐對您進行威脅的可能陛。”

  “啊,是啊。”美千代將煙銜在嘴裡,點上了火。她深吸一口,吐出白色的煙霧。“加賀先生,雖然你看上去比一般的男人更了解芭蕾舞,但你可不懂本質上的東西。對我們來說,一部芭蕾舞劇是誰創作出來的,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由誰怎樣將它表演出來。或者說,關鍵的只是讓誰怎麼演。你似乎是覺得寺西智也得到了《一千零一夜》創作者的名譽,可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作品之所以用寺西的名字發表,只是考慮到這樣更能讓大眾接受。作曲人新川先生也是知道的。”

  沉默支配了整個房間。美千代吐出的煙霧在空中飄蕩。

  “我明白了。您的信息給了我們許多參考。”加賀合上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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