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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書籍的翻譯也隨之進入高潮。民國建立前 15 年間,共有 956 本日文書譯成漢文 ;同一時間內,日本從漢文譯過去的書只有 16 本。民國成立後 15 年間,日譯漢的書有 1759 本。日文以漢字構成,大量譯書尤其是翻譯教科書刊行中國,對文化和教育的影響可想而知。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主要內容之一,是白話文運動,而它的前身“文言合一”運動,則源於明治時代的日本。前面說到的大量新名詞,實際上也就是吸收了日本的這一文化資源,對於中國文體的演變,發揮了直接的作用。中國的新小說、新詩、新戲劇,也都受益於日本文學的啟迪。郭沫若的第一本詩集《女神》在日本寫成 ;郁達夫的《沉淪》看得出日本私小說的印痕 ;周作人的散文明顯帶有日本茶道的形式之美 ;魯迅的雜文里總有一個黑黑瘦瘦的影子,那就是藤野先生。

  受日本影響的改良與革命

  不但新文化運動從日本起步,中國的體制改革和社會改良,也以日本為楷模。日本對西方勢力的壓迫及東西方文明的碰撞與衝突,有著跟中國人一樣深切的感受。美國炮艦以轟擊港埠作威脅,強行捅開日本對外貿易的大門的經歷,令中國人想起鴉片戰爭的炮聲。明治維新的成功,使日本“脫亞入歐”,躋身世界強國的行列,為中國樹立了一個極佳的榜樣。1898 年戊戌變法,光緒頒布的改革詔令,大部分是從《日本變政考》中照搬過來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這一年也來華遊歷,打算為中國的改革做點事,幫忙出些點子什麼的。當時有一種提議,要聘請伊藤當中國的首相,以推行新政。不料政變驟發,葬送了維新派的理想和命運,伊藤只好怏怏南下。伊藤博文是日本明治維新的主要人物,最大貢獻是起草明治憲法和組織兩院制議會。由他來中國推行變法,只要人際關係上不出岔子,方策上駕輕就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朝鮮拍過一部電影《安重根擊斃伊藤博文》,把伊藤描寫成一個貪婪、霸道、專橫的侵略者、暴君,終於被愛國者安重根一槍打死,大快人心。其實伊藤是一個很開明的政治家,雖然也是一個侵略者。他派兵戰敗了中國,是日本本國的利益使然,就像歷史上中國皇帝“平定四邊”一樣 ;他在首相任上,還取消了英國在日本的治外法權。他出任朝鮮總督,一直採取溫和、同情的態度,在五年中均阻止日本陸軍兼併朝鮮之議。1909 年他被迫辭職遇刺,朝鮮才為日本完全兼併,繼任總督寺內正毅隨即實施嚴厲的高壓統治,朝鮮人形容,“就像一股寒流來襲漢城”。

  不但變法源於日本,中國的革命也從日本起步。孫中山足跡遍及各世界強國,最終選擇以日本為革命的大本營。他將日本看作中國的“天然盟友”,1895 年第一次廣州起義失敗後逃到橫濱,便剪掉辮子,穿上日本裁製的適合亞洲人體型的西服,蓄起小鬍子。他回憶道 :“中日戰爭後,日本開始更受人尊重,因此當我留了發須後,就可以毫不費事地冒充日本人。”此後他終身都是這麼一副“日本人”打扮,包括他那套著名的“中山裝”,也是從日本式學生裝演變而來,後成為“兩朝國服”即“民國服”和“毛服”的樣本。孫中山本名“逸仙”,“中山”是他取的日本名字(全名“中山樵”),讀作 Nakayama(那卡雅馬),不料竟以此名傳世。他創建的興中會的宗旨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眾政府”。在孫中山看來,代表中國政府的滿清皇帝,成了必欲首先驅除的“韃虜”。為了達此目的,甚至策劃招募日本軍人參加他的起義軍,並以未來政府中安排日本人擔任幾個重要職位作為回報。此計劃後為伊藤博文禁止才告落空。1905年成立同盟會,由孫中山、黃興、宋教仁共同擬定六條政綱,其中第五條即為 :“主張中日兩國國民的聯合”。

  從日本方面而言,主張“日中一體”、“共存共榮”,亦由來已久,而非中國革命家們的一廂情願。甲午戰爭後,日本人多以“支那”稱中國,而迴避稱“大清”國名及漢文中通俗稱呼的“中國”,具有含蓄的顛覆性的暗示 :彼可取而代之也。“支那”一詞即英文 China 的日本拼音讀法,在中國人看來含有污辱之意,日本投降後正式作為戰勝國的要求強迫其不得再行使用。支是“分支”,不再是“中央”;而“日出之國”正是蓬勃發展的後起之秀,可以帶動中國共同繁榮。

  兩廂情願的“中日親善”

  與辜鴻銘的論調一樣,許多日本人也意識到,日本才是中國傳統光輝的繼承者。既然東方與西方,即黃種人與白種人之間的最後對抗不可避免,因而日本顯然需要與中國聯合在一起。如果中國政府沒有能力作出反應,或者對日本優越性的種種臆說毫不妥協,那麼日本人就必須考慮支持另一個政權來取代現政權。這“另一個政權”,或是孫中山,或是袁世凱,或是張作霖、張學良父子,或是溥儀、溥傑兄弟,或是蔣介石,或是宋哲元,或是吳佩孚、唐紹儀,或是梁鴻志,或是汪精衛。

  日本人中一些“有志者”,開始大膽深入中國、朝鮮進行活動,收集情報。1898 年,日本首相大隈重信提出“大隈主義”,他在一篇大量被人引用的文章中號召密切中日合作、聯合,堅決認為西方侵略的根源是種族性的,日本除了加以反對和援助中國外別無選擇 :“中國人民的生存決不只是事關他人的福利,它涉及日本人自身的根本利益。”為此,日本人必須研究中國,到中國旅行,與中國人交往。中國和中國人,成了日本的熱門話題。在當時日本的通俗讀物中,充斥著“到北京去”一類的流行口號。  孫中山身邊的宮崎滔天,直接接受日本外務省的派遣和經費,滲透、影響、參與中國革命黨的活動,向日本政要匯報中國的情報,利用反清勢力牽制清廷的反日政策。而負責此項牽制策略的,正是外務大臣大隈重信的重要智囊犬養毅(後出任日本首相)。孫中山之外,其他著名革命黨人也都有日本特務追隨和施加影響,如黃興身邊的萱野長知,宋教仁身邊的北一輝。興中會最早見諸名單的 129 名會員中,即有犬養毅、宮崎兄弟、六原太琢、副島、寺尾、山田兄弟、菊池、萱野等多名日本人。實際參與者遠不止這幾位。據萱野記載,跟著孫中山積極活動的日本人,大約有 300 人。僅惠州之役,參加暴動的日本人便有平山周、山田良政、尾崎行昌、島田徑一、宮崎寅藏等六七人,其中山田戰死。這些同情中國革命的“日本友人”,往好里說是幫助中國推翻專制王朝,往壞里說都是些對中國深懷幻想的擴張主義分子冒險家,是土肥原賢二一類“對華活動家”的先驅。除了政界名人,還有財界人士。更多的是所謂“大陸浪人”,他們由山縣有朋、桂太郎等政黨和軍部首腦提供經費,同時也接受政黨和軍方的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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