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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爹奇怪地看他,道:“不,我家主人姓秦。”

  沈大福將桂八和元善引到山莊內。進了大門,有小轎等著,便又坐轎子。桂八何曾見識過這個?手足無措地聽沈大福交代。

  好大的門庭,一進一進又一進,難怪進門也要坐轎。山莊正中是個大堂,堂名“十兩”。十兩山莊十兩堂,端的好大字。

  石板地,光可鑑人。元善正對著地板上的自己讚嘆,有丫鬟端茶出來,茶盤竟然不甚穩當,抖的茶盞咯嚏響。卻聽一聲“善弟!”,元善聞聲回頭,驚呼出聲:“姐姐!”

  那丫鬟正是本應沉於湖底的雲娘。姐弟兩個生死重逢,直若從地獄到天堂那麼走了一遭,少不得抱頭痛哭。哭了一番,雲娘把事情道來。

  原來那日她確實投水自盡,一片漆黑後醒來,卻見三月十二那名馬上的年輕公子正瞧著自己。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命人把自己帶到這裡,讓她做了丫鬟,幫忙做些雜事,再也不逼迫她入那煙花。

  答應幫她給家裡報信,也關照她不可以出這山莊,否則被西門家發覺了,就要被抓回去。

  雲娘道:“別人都叫他西門公子。我本以為他姓西門,到了這裡才知道他原來姓秦。”

  桂八不聽,只對著沈老爹道:“沈老爹,您還騙我。”這不是林秦,還會是誰?

  “我只知道東家是姓秦,單名一個林字。”沉大福道,“不過,東家交代過,等主人您到了,這山莊和山莊的產業就都姓桂了。主人愛怎麼住就怎麼住,要是覺得這‘十兩’的名字不好聽,也盡可以改。”

  老人停了停,又道:“小老兒多口,其實東家以前一直說,等都預備好了,就要備下八抬大轎、千金彩禮,迎主人過來。還要把老夫人接來,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可在不久前,東家卻改了口,傳信來交代我們一路招待主人,還說,不必等他了,從今往後,這十兩山莊就是桂八公子的山莊,山莊的產業就是桂八公子產業……”

  說著竟然垂下淚來。桂八大訝,抓住沉大福,急急問道:“不論你東家究竟是姓林姓秦還是姓西門,趕緊告訴我,你東家現在在哪裡?!”

  陽光照不到,於是陰暗又潮濕;無人收拾,於是老鼠臭蟲橫行。

  林秦抬頭,牆壁上沿,有一小窗口,可以看見巴掌大的天空。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這個時候,桂八不知道到了哪裡了……是到了山莊,還是一直一直在往桑州前進?

  有動靜。有人站到了比手臂還粗的柵欄外面,看著自己。

  於是他問:“為什麼不殺我?”

  “殺了你,老爺我不就要吃官司了?”西門敬依舊是那樣風度翩翩,渾身纖塵不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要回那些被你暗地裡私自吞沒的財產。本來應該屬於我的錢、我的地、我的人。”

  林秦沒有回頭面對他,只彎了彎嘴角:“林秦沒有占過義父一個銅板的便宜。”只不過是趁著便利順便‘買’些好東西自己用罷了。

  “林秦沒有,秦林拿的可多!”

  “那與林秦何干?”

  這回答換來摺扇被迅速合上的脆響。林秦的嘴角依舊彎的不動聲色。

  “是我被豬油蒙了心,養了你這吃裡扒外的白眼狼!”西門敬的聲音,竟然有些氣急敗壞,“殺了你,我更找不回丟的東西。留著你,我沒有多餘的糧食再給你糟蹋!我給你預備了刑部的一十八種酷刑。我看你到底有多嘴硬。”拖長了聲音,恨恨地道:“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一甩衣擺,氣哼哼地去了。

  林秦聽著,彎著的嘴角放下了,垂了眼。吃了你的拿了你的不是你願意的,‘金扇子銀扇子’難道就是我願意的?誰來‘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離開桂八家後,林秦在西門家繼續打點。要想全身而退,得見好就收,畢竟他可不想把全部青春都浪費在西門敬身上。

  可西門敬畢竟還沒老糊塗,當林秦收拾好一切就要悄悄離開,黑夜裡卻亮起點點火把,包圍的嚴實。於是,功虧一簣。

  睡了。

  模模糊糊中看見青山綠水,萬頃良田。十兩山莊門前的松柏不論什麼季節都這麼蒼翠茂盛。他看見自己走進了大堂,身後跟著桂八。回身,手一攤,大聲道:看,這是我們的新家;有個大大的門庭,有車有馬,出入再不用步行……

  醒了。

  清晰的是粗木牢門。獄卒來提他,升堂問案。

  當京城府尹來到大堂,一看堂上,除了西門敬外居然還坐著兩位不速之客,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倒。趕緊匍匐在地。

  正寧笑道:“起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朕只是來看熱鬧的。”同時拿眼角瞥著俞清甫,把他瞥的冷汗潺潺。

  西門敬曉得俞清甫與林秦的過往,本來擔心這下要糟,但看到正寧,就放心了。就算俞清甫捨不得,正寧也不會讓他如願。當今天子憎男風,人盡皆知。

  林秦被帶了上來。他看見俞清甫,有什麼東西出現在眼睛裡,但也是一閃而過,再也不見。

  果然一如西門敬想的,從頭至尾都很順利。不論京城府尹如何審案,俞清甫和正寧從頭至尾都沒說一句話。

  俞清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面上肌肉都在抽搐,似乎就要跳起來。正寧拿著茶杯,拿眼角瞥他。俞清甫一有什麼動靜,哪怕眨了一下眼,正寧就瞥他一下。而俞清甫每被瞥一次,身體就僵一次,手腳都沒地方放,處處受拘束。

  西門敬不管俞清甫和正寧如何,他只要這案子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就可以了。俞清甫和正寧不說話,正好。

  詐騙,賣身,拐賣人口,逼良為娼,條條罪狀套上來,脫不出生天。

  沒收,歸還苦主,收押,處斬,京城府尹正說的順溜,忽然鼓響。正寧將茶蓋在茶碗上一磕,咯地脆響。

  林秦回頭,看見那本來應該在十兩山莊中享福的人,目光跟著他走,看著他給堂上幾位老爺磕頭:“大老爺明察。小公子縱然有錯,也是被情勢所逼、迫不得已。還請大老爺斟酌。”

  京城府尹還沒說話,正寧先開了口:“你想救他?”這是升堂以來他的第一句話。

  正寧穿的是便服,桂八不認得他,但看俞清甫和京城府尹低著頭不開口,便知道這位恐怕是大貴人,便答道:“是。”

  “你是他的什麼人?”

  “他是我的內當家的。”

  俞清甫白了臉。

  正寧左右瞄瞄,看看俞清甫,看看西門敬,看看京城府尹,然後忽然站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向桂八走去。道:“你知道朝廷的律法嗎?”

  桂八胡塗了,問:“什麼律法?”

  “除官娼外,男子賣身要杖責三十並沒收嫖資,嫖客也要被處罰。要是如你說的,不但你救不了他,連你也要一起被處罰。”

  桂八急道:“小公子他是我的內當家的。小公子可沒有賣身啊,我也不是什麼嫖客。我們喝過交杯酒的!”

  正寧從鼻子裡哼了聲,笑道:“你可真有臉說,真有膽子說。就算是這樣,林秦犯的事可不是這些。”手一指西門敬,“這位正是苦主,指證被林秦詐去了百萬家財,引誘婢女yín奔。林秦詐人錢財拐騙婢女,證據確鑿,你卻說他被情勢所逼、迫不得已,又有何證據?”

  桂八默了有半刻,等正寧踱回座位上坐了一會,才哆哆嗦嗦地道:“小公子是人中龍鳳,我不過是平頭糙民,我本錢太小,做不了大買賣;我不認識字,不能考狀元出人頭地。孩子偷別人的饅頭,不能怪孩子,只能怪做父母的沒讓孩子吃飽。小公子跟了我,我卻沒能讓他過上一天好日子。這全都是我的錯。”

  正寧拿起了茶碗,茶蓋在茶碗口摩擦著,聽桂八說完,吐出一句:“好聽。可惜,法不容情。”

  西門敬很高興。只要涉及到男風,正寧果然不會有什麼寬容的心態。

  只聽正寧又道:“不過,自古以來有以交贖金來抵罪的慣例。你想救他性命的話,就用你全部的財產來抵償吧。用錢買命,划算的很吶。”

  林秦看見桂八把手伸進包袱摸出一些銀兩,看見桂八面上帶著紅紅的羞澀,道:“可是我只有這些……我的鋪子賣掉了,換的錢都在這裡,就這些。”

  林秦脫口而出:“山莊呢?!”桂八會回來,就表示他一定已經被引去山莊,自己明明交代山莊和產業從此都姓桂。難道桂八捨不得,準備昧下?

  “那些本來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我怎麼敢隨便做主?”桂八看著林秦,“如果小公子同意我把它們也作為我的財產用在這裡,我就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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