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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八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一直以為林秦是做了帳房先生,何曾想到他連這事也一起在做?

  進了玉梓樓,把雲娘交給鴇媽媽,林秦逕自上樓。

  樓名玉梓,瑤池仙境,好一片胭脂陣,十丈軟紅塵。

  林秦忽然背後像被針扎了一般,讓他寒毛直豎。霍地回頭,只見那十丈紅塵中赫然一雙眼,正自下往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林秦一機伶,凝神再看,卻沒了。原來是幻覺。

  林秦繼續走。頭有點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與桂八撞見的緣故……

  樓上花廳,西門敬一手執杯,手中正把玩著什麼,口中吟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聽到動靜,西門敬轉頭,對著林秦微笑,原本英挺的眉毛和眼睛彎的像天上月牙一般。

  “怎麼了?瞧你這臉色。”

  “沒……太陽大,曬著了吧。”林秦隨口應著。

  “我還以為是事情出了岔子呢。”

  “哪會。劉家的媳婦已好好地到了這玉梓樓。我辦事您儘管放心。”

  “是嗎?”西門敬把手中把玩之物一抖,林秦猛然發現正是那件帳房先生文士衫。這衣服一向放在柜子里,從沒人去動,西門敬往日也從沒有動過。

  西門敬拎著那衫子:“今日你沒換這衣服,真的沒關係嗎?”

  林秦一直被刻意冰凍的眉眼垮下來,伸手將衣服接過,抱在懷中,輕輕呢喃:“……用不到了……那地方,我以後不會再去了……”

  西門敬只說要自己在三月十二這天去收帳拉人,臨了才發現劉老三的媳婦居然就是雷老六的女兒。這才想起,難怪覺著元善有些眼熟,似乎是哪裡見過的。雷老六是西門家的佃戶,收租子的時候見過,長相確實是一家人。

  自己原來還打算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在這裡被撞破,莫不是天註定?

  他埋著臉,西門敬也由著他。

  最後林秦深吸一口氣,抬頭對西門敬笑道:“我給義父講個剛聽來的笑話吧。”

  “說說看?”

  “一戶人家有個姑娘,被兩家人家同時提親。東家有錢,但是人又笨又醜陋;西家很窮,但是人聰明又英俊。家裡人問姑娘的意思,姑娘就說,她想要東家吃,西家睡。”說著,林秦噗嗤笑了,又道:“你說這姑娘不是傻的嗎?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西門敬也笑了:“確實沒有。所以那姑娘搖擺不定也不是辦法,早晚終究還是要選定一家。”

  這話聽在林秦耳中猶如雷響。搖擺不定?早晚終究還是要選定一家?是有口無心,還是意有所指?

  西門敬還在說:“你猜想,她會選哪一家呢?”

  “這可就難倒我了。”林秦笑道,“我又不是姑娘,哪裡曉得姑娘家的心思。”

  西門敬有錢,可是不笨也不醜;而桂八那傢伙相貌平平又不認識字,哪裡算的上是‘聰明又英俊’?無論哪個姑娘,都不會有故事裡那個姑娘的回答吧。

  不過,東家和西家是誰家有錢誰家窮、誰家聰明英俊誰家愚笨醜陋,對他林秦來說,都沒有關係。因為他不是要嫁人的姑娘。

  今兒又逢十五,桌上多了一盤肉片。一切都預備好了,桂八就喚:“小公子——”回頭卻看見元善,驚異地看著自己。

  是了,小公子自那天后就沒回來過。

  桂八站在鋪子門口,看黃葉漫天。如今落葉已是滿地,三月十二那天似乎還在眼前。想起那天林秦最後望著自己的眼神,桂八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一葉而知秋,天氣果然涼了。

  林秦從桂八的屋子裡消失了,頭一個問的便是兄嫂們,跟著就是街坊鄰居。桂八起先還應付著回答說林秦出遠門辦事去了。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街坊們都在偷偷議論林秦其實是窯子的鷹犬爪牙,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一個暗地裡一驚一詫的。桂八聽在耳里傷在心裡,也沒的法子。

  桂八覺得很傷心,他知道自己窮,小公子跟著自己只能粗茶淡飯地有個溫飽,小公子要奔好日子去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可如果小公子是因為自己說的那些話而生氣不願意回來,那就更沒法子了。桂八鼻子酸酸的,他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本來就不應該做不是嗎?為虎作倀就更不應該了,不是嗎?

  從那一天後,起初還好。過了一陣子,桂八到平日相熟的油坊去取油,油坊夥計不知怎麼的,支支吾吾地說是油都被人訂走了,沒有能給桂八的貨。

  桂八便換了一家油坊去問,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樣。桂八老實,起初也不以為意,只當真是有大買家。便到遠地兒去問,一問嚇一跳,價錢竟然貴出不少,這要是再加上車馬運費,幾乎就沒賺頭了。

  桂八想,店裡的貨不能斷,就先進些個頂一頂吧。應付過這陣子應該就好了。

  有了貨,生意卻不甚太平。老主顧們吃不慣這遠道來的油,都皺眉頭,桂八隻好陪不是,承諾這次是應急,下次還是如常好油。

  人算不如天算,還碰上個潑皮撒賴,把油缸打破。這一批油是虧定了。

  桂八又去相熟的油坊。油坊的回答還是如上次一般,桂八的失望自然難以掩飾。有個夥計看不過去,偷偷對桂八說:“小老八,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桂八一驚。

  那夥計道:“其實油還多的是。但這一帶的油坊都得了話,說就是賣給狗也好賣給貓也好,就是不許把油賣給你。東家交代了,我們這些夥計不好不照辦。”

  沒有油,鋪子如何開張?

  還去進那遠道來的高價油?只怕是賠本還砸招牌。

  桂八望著滿地落葉,滿肚子都是愁。從三月時節到現在,這鋪子,自己是再無法撐下去了……

  “唉,好好的一家老店,真真是可惜了。”

  傳來一聲嘆息,桂八循聲,是隔壁賣茶的趙媽。

  “都說這鋪子風水好,沒災沒難,生意興旺,招財進寶,平安順當。可三年前這鋪子不知是轉了什麼風水,竟然讓邢家落到關門大吉、連夜搬走的地步。都說,邢大八成是在‘天魔沖七煞’那天晚上出門了,撞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把煞神帶回來。那都些沒見識的。我說呀,什麼不乾淨的,邢家分明是撞上了西門家這煞星。”

  桂八心頭一咯登。這怎麼又和西門家扯上了。於是桂八唱個諾,請趙媽裡面坐。

  趙媽道:“我不進去,油鋪子味大。帶上了油腥味,我的茶水也要遭殃嘍。”手帕一甩,就回了茶水鋪。

  桂八被吊起了胃口,得不到下文,哪裡肯甘休。便邁步,到趙媽茶鋪里,要了一壺,又叫上幾樣小食,再請趙媽。這趙媽便眉開眼笑地坐下。

  說起這油鋪,趙媽的話癆便似打通了泉眼,突突地直往外冒。從她老娘稱油便是來這邢家油鋪,說到她的孫子都能打醬油了,稱油還是就往這伸腳就到的邢家油鋪。

  遲遲說不到點子上,把桂八急的是抓耳撓腮。

  趙媽說的口乾,喝了口茶,潤潤喉嚨,繼續道:“這老店,市口多好,名氣大,主顧多。光這邢家油鋪幾個字,就是錢買不來的。提起買油,這一片的誰頭一個想到的不是邢家油鋪?樹大招風啊,這不就讓西門家給看上了。三年前,邢家也和你一般光景,一模一樣。”

  桂八不知為何心裡突突跳的慌,道:“既然如此,那三年前邢大賣鋪子的時候,怎麼西門家沒接上手,倒讓我盤下了?”

  趙媽道:“那誰知道?所以這一片的都說小哥你夠膽氣也夠運,硬是從西門家口裡搶食,還居然平安無事。也是該著你走運,正碰上這當口,要是換了尋常時節,就是錢再多加個幾倍,邢大也斷然不會拋了這家傳鋪子遠走他鄉。”

  桂八沉默。原來是因為西門家的擠兌,自己才能得了這便宜。看來西門家並沒有放棄這地的意思,於是現如今,又輪到自己了。

  回到家中,晚飯也吃的恍恍惚惚。忽聽元善道:“掌柜,你說會不會也是林大哥命令油坊那邊的?”

  桂八手一抖,脫口喝道:“別胡說!”

  元善被他嚇了一跳,白著臉住了聲。平日桂八都是笑呵呵的,元善哪曾得過他一個高聲?

  桂八卻再吃不下了。

  小公子怎會如此……如果要這麼幹,當初早就到了西門家,怎麼會拖到現在?不過他選了西門家,跟了西門家,自然是要全心為西門家打算。如果現在想為西門家弄到這鋪子……

  無論如何,鋪子無法再支撐是事實,桂八去央了中人,放出消息,要找個買主好把鋪子讓出去。桂八盤算好了,自己只有油行買賣是熟間,既然在京城無法再靠這餬口,就把鋪子賣掉,投奔到桑州二哥那裡,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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