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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穩坐於龍椅之上,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刈楚又沉思少時,“父皇之意,便是將遙州城交於兒臣,遙州城的一切,譬如城內百姓、生息,都交於兒臣嗎?”

  皇帝點頭:“那是自然。”

  席下男子出聲:“那麼,父皇不準兒臣娶她,可是因為她的身份?”

  他問得認真,卻引發了席間一陣倒吸之聲。這京城內的人誰不知道,堂堂東宜王十五殿下,竟為了一名女子與聖上鬧了開。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女子,還曾染足於風塵。

  如若是給她隨隨便便安個侍妾之名也就罷了,可這十五殿下偏偏還不依不饒,非要給她個正妻的名分,說什麼也不肯納那女子為妾。宋睿荷的名字,未出閣的女子何人不知,又何人不曉他往日的所作所為?

  他方回京時,盛名懾四方,人人都知荷花殿有這樣一位如荷花一般清雅宜人的男子。雖是從武,卻有著文人身上的那股書生氣兒,一時間讓諸多姑娘對他芳心暗許。

  前來荷花殿提親的媒人更是踏破了門檻,就當所有少女躍躍欲試之際,卻傳來他將所有提親之人拒之門外的消息。

  而後,又裝瘋賣傻、威脅恐嚇。

  他的聲名,曾一時狼藉,讓那些大家閨秀們聞“荷花”而色變。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如今卻到聖上面前,求娶一名青樓妓子。

  荒唐,荒唐至極!

  聽見他這麼問,席上之人無不掩面,卻都提著一口氣,不敢出聲。

  老皇帝乜斜著他,又“哼”一聲,幾乎要從牙縫兒里擠出來那一個字:“是。”

  這還用問,若不是因為她妓子的身份,還能是因為什麼?

  皇帝的面色有些難看。

  “兒臣知曉了,”得到他這樣的答覆後,長身玉立的男子突然笑開。他抬了頜,對龍椅上的皇帝欠了欠身子,“兒臣領命。”

  領那隻取遙州城、不娶美人之命。

  領那不參與奪嫡、遠離紛爭之命。

  皇帝握著酒杯,面上的表情有些訝異,不過轉瞬,又一掃面上的慍意,舉杯笑開。

  大魏宣帝十八年的最後一個月夜,伴著這場飛雪,一同消逝在風乾的墨跡之中。

  只飲了幾杯酒,刈楚便請命退了席,皇帝知他一路勞頓,便也沒攔著他,一個手勢便允他退下殿去。

  眾人只當他一路奔波勞頓,卻不知他的心中一直牽掛著一個人。

  匆匆邁至宮門外,剛想找馬,身後突然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刈楚回首,來者正是方才在席間,站至宋景蘭身側的那位小廝。

  這名小廝,刈楚是認得的,喚為阿永。

  “十五殿下,”阿永氣喘吁吁,顯然是追急了,他一面撫著胸口,一面道,“我家主子讓我引著您上馬車,回景王府。”

  聞言,刈楚舒了一口氣。方回京,來赴宮宴之前,他曾匆匆路過荷花殿。下人同他說,阿嬈在宋景蘭那裡,他這才放心地先折回了宮中。

  如今他找馬,正是要去景王府。他還未來得及感謝宋景蘭,對方卻事事都為他準備妥當了,一想到這兒,他心頭一暖,腳下卻不停。

  馬車顛簸,走得極快,他亦是“歸”心似箭。

  他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見那人了。

  方一下馬車,他便忙不迭地往景王府內跑去,方一踏進院門,便被院內的景象怔住了。

  滿園煙花熒火,流光溢彩。左腳邁過門檻的那一剎那,恰有一道焰火於空中炸裂開,又在頃刻間化作一朵碩大的牡丹。他站在流光下,探眼望向正坐在椅上的那名女子,她微抿著唇,目光恰恰從空中那朵焰火上移了開,星月伴著螢火,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輝。

  又有一束焰光升上了天,女子抿著笑轉過頭,看見了站在院門口的那人。

  “砰——”

  她的心,連同那焰火,轟然炸開。一股沒來由的顫意,突然遊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第85章

  正月十五,舉國同慶。遙州城上下,更是一派喜氣。

  難得是一個艷陽天,姜嬈一身大紅色長裙,外披一件雪裘,捧著小手爐,安靜地坐於黃銅鏡前。一眾穿粉色衫子的侍女們嬉笑著上前,手中或執粉墨,或執簪花,嘴上雖為調笑,手下動作卻絲毫不帶含糊。

  沒一陣兒,便有人在耳畔輕輕笑道:“城主,妝上好了,您且看看,還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乍一聽“城主”這個稱呼,姜嬈一時間竟還沒回過神兒來,直到身側有人又喚了她一聲,女子這才恍然抬頭。

  “噢,沒、沒什麼不妥的。”

  黃銅鏡中,女子雙目微斂,儀容華貴。

  妝容是當下最為流行的桃花妝,髮髻也是極為精神的流雲髻。美目微揚之際,她瞥見了自己髮髻上的那根珊瑚翡花簪,突然抬手將那根簪子拔了下來。

  “城主,怎麼了?”

  有侍人不解,於是好奇問道。

  卻見姜嬈從手邊的妝檯上取出一根極為素淨的梅花簪,聲音緩緩:“就戴這一根吧。”

  轉眼間,她便將那支梅花簪插入她的髮髻,素手拂了步搖,流蘇微微晃。

  這是那日,刈楚在集市上為她買下的那根梅花簪。買下簪子的當晚,他便與她合了卺,雙雙跪在那兩塊蒲團上,結髮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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