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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探也好,欲擒故縱也罷,皇帝至少能看出李從青對那夜的情事並不完全出於被迫與無奈,多少也動了心。而皇帝發覺自己不僅渴望李從青的身,亦渴望他的心,如果他是女人,皇帝想,必會迎入宮中冊後封妃。

  可惜,李從青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為後為妃不可能,做尚君他又不願意,只得另尋將他留在身邊的法子。

  身為皇帝想要一個人何需花費太多心思,只要一聲令下,有什麼得不到的?可強取豪奪不是他的作風,他不要迫於無奈的卑順屈從,他要李從青的心甘情願。

  李從青,李從青,你可知朕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心思呀。

  第9章 (完)

  當李從青跳上馬車時,他和皇帝的流言已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炒翻了鍋地沸沸揚揚,不知道的人還會被笑跟不上時代潮流,連反應時事的童謠都出來了──

  牡丹花兒開,心花朵朵兒采,仙子啊報恩下凡來。小jú花兒開,心花朵朵兒摘,仙子啊你在哪兒待。牡丹花兒開,小jú花兒開,爺爺等你快快歸來,莫叫花兒都謝了,你還不回來。

  歌詞淺顯直白,三分童趣七分旖旎,街頭巷尾傳唱一時,人人朗朗上口,小孩唱得很無邪,大人唱得很曖昧。大紹國境內因為君臣緋聞一整個很歡樂,全體國民上下一條心的一起萌翻了天,禮部侍郎遲遲不回來,大家比皇帝更著急,甚至擔心起他們偉大英明的皇帝讓禮部侍郎給甩了。

  「三哥,您和李從青的傳言愈滾愈大,而且愈來愈離譜啦!」宋炫每日都會進宮報告最新進度。

  「朕曉得。」皇帝依舊沒多大反應。

  「您還不接他回來嗎?」

  「等他想通了,自然會回來。」

  「如果他不回來呢?」

  「他一定會回來的。」皇帝自信的說。李從青在六年前已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不管走得多遠多久,終歸要回來,只有這裡才是他唯一的歸屬。

  「我真不明白當初您為何要將他調離京城。」

  「朕由著他任性太久了,朕希望他這次能完全想清楚。」

  宋炫聞言頓了頓,登時恍然大悟,仔細想來,原來那天皇帝是故意讓李從青在御書房睡大覺,給人瞧見為他覆蓋黃袍之類的親膩舉止,繼而派遣他出京,緊接著便八卦滿天飛等等的,都在皇帝的預料之中。

  噯,可能壓力太大,終於忍受不了和李從青偷來暗去搞地下情,才會九彎十八拐的鬧得滿城風雨,逼迫李從青不得不認了這禁忌之戀。

  「三哥……您是在試探他嗎?」宋炫謹慎的問。

  「朕與他之間毋需試探。」

  「那為何……?」

  皇帝只是笑了笑,不多做解釋。

  宋炫亦不敢再多問,套句自己講過的話,要是皇帝的心思猜得透,換他當皇帝得了。反正聰明的皇帝凡事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不管做什麼都自有道理,他又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呢?

  說到底,皇帝為李從青倒也煞費苦心,希望他們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然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不過三哥啊,你聽過民間最近的市井歌謠嗎?」

  「花兒開嗎?」

  「不止,還有其他更……咳……不登大雅。」

  「哦,唱來朕聽聽。」

  「真要聽?」

  「無妨。」

  於是宋炫喚了個小太監進來,叫他唱,小太監用怯怯的嗓子唱道:「惜花哥,惜牡丹,討盡花兒債。我體嬌骨嫩溫存些,莫像牛嚼了牡丹,慢慢撓枝葉,頻頻澆蔭水,功到自然揉得花心開。嬌滴滴的花兒也,還得個俊親親的惜花哥,輕憐蜜愛來采。」(註:取材改編自《掛枝兒》/明。馮夢龍)

  畏畏縮縮的歌聲唱出了香艷火辣的字句,小太監唱完,宋炫面紅耳赤,誰聽不出來歌詞中的「惜花哥」和「牡丹花」隱喻皇帝和禮部侍郎。

  皇帝依然好整以暇,不動聲色,只是嘴邊的笑意擴大了幾分。「唱得挺好,還有嗎?再唱幾首聽聽。」

  小太監聽到皇帝稱讚,高興得快飛上天,膽子一壯又唱了起來,歌詞內容一首比一首露骨大膽,什麼「君與郎夜夜合,休負良宵」,又什麼「緊密密,暖溫溫,愛煞郎親後庭花兒」,一首首都暗示著皇帝和禮部侍郎的風月之事,yín歌穢詞精採得噴鼻血。

  皇帝聽了未有怒意,聽到末後甚至笑到不行,那個開懷的啊。

  宋炫則是愈聽愈顏汗,心忖,被那樣用猥瑣yín曲影射,竟能不怒反笑,說他的皇帝老哥包容心特大,不如說是……悶騷……

  不過這些市井小曲yín穢歸yín穢,倒多包含了正面認同的意義,詠嘆二人之間戀情的浪漫美麗,龍床春光無限好,你儂我儂愛欲橫流。

  翌日,皇帝收到飛鴿傳書,簡潔有力的短短三個字:「青已回。」

  終於願意回來面對了嗎?微笑琢磨這三個字,想起當年和李從青初夜後的那數日,心情與此時頗有幾分相似,都在等待著,一個確切的答案。

  皇帝表面上處之泰然,其實心情沒有比李從青輕鬆多少,他所要思考衡量的層面更多,必須承受的壓力更重,但是他仍沉靜等待李從青的一個點頭說好。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強摘的花不香,他想,李從青合該是他這一生當中最甜的一顆瓜、最香的一朵花。

  只是這顆瓜這朵花睡太多了,睡到腦子都鈍了,竟把他們之間的情感當成一種習慣,忽視這習慣下所深蘊的濃厚愛情。也許是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得看不清彼此的心,所以暫時讓他走遠一點,等他回頭看清楚。

  皇帝並不想斤斤計較誰愛誰比較多、比較深這種問題,然而他們的愛情確實大多是他追逐著李從青,撇去身份地位不談,他們之間其實處於一種相反的不平等的狀態,他們站在天秤兩端,李從青那端總是高高翹起。

  這次皇帝停了下來,讓李從青主動回首走向他,不再一逕的追逐索求,使他誤以為這段感情是被迫承受的。

  當李從青認清自己的情意並沒有比他的少,那麼,他們才真正是對等的,並肩站在平等的愛情立足點。

  然後,開始一個新的階段。

  ◇

  提到「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這句話,並非皇帝所說,乃出自於上智國師的金口玉言,當時李從青簡直哭笑不得。

  來,咱們再繼續從頭說起,話說那日皇帝召李從青伴駕至白鵠寺祭祖,一路上二人心猿意馬,直到皇駕隊伍抵達目的地,護寺住持上智國師已恭立於寺門口迎接。

  白鵠寺是皇族宗祠,僅皇室之人可以進入,伴駕官員於寺外等候,可皇帝卻令李從青隨他入寺,並帶他進入供奉寶塔。

  寶塔建有九層,上三層供奉如來神佛,中三層供奉宋氏祖宗,下三層供奉大紹英烈。皇帝攜李從青拾階步上最頂層,上智國師因為年紀大,爬不了那麼高,二個年輕僧人以步輦抬他上去。

  李從青以為自己只要站遠遠的伴駕,或者幫忙遞香擺跪枕之類的雜務,沒想到皇帝卻是要他傍在身邊一塊兒行祭拜禮。

  儘管不解,還是得乖乖遵旨,從上智國師手中接過點燃的線香,同皇帝一起先拜如來神佛,再祭宋氏祖先,後禮大紹英烈。神佛和祖宗必須跪拜三叩首,大紹英烈則上香即可。

  小心謹慎地跟著皇帝一層一層祭拜下來,皇帝上香他就跟著上香,皇帝跪叩他就跟著跪叩,在莊嚴肅穆和滿頭霧水之中,沾染了一身佛煙馨香。

  李從青見識到皇家祭祖的繁複冗長,又起又跪又叩首的頗為累人,可皇帝毫無不耐,始終莊重一絲不苟,沒像李從青拜到最後膝蓋幾乎要發軟。

  好不容易終於祭拜完畢,上智國師忽笑眯眯的對李從青說:「已經拜過宋氏列祖列宗了,這輩子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哦。」

  哇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莫名其妙從李家人變宋家鬼?!李從青若是正在喝茶或吃食,一定會一口噴出來。

  幸好他嘴裡沒有東西,只能張口結舌的傻愣,黑線爬一臉,難以消化上智國師這句分不出玩笑或真心的話。這老人家怎麼每回一開口,都會教他不知該哭或該笑呀。

  皇帝淺淺一哂,未置一詞。

  隨後,他們來到花園中,皇帝拿金剪子修剪供養在黃玉大盆中的那株牡丹,要李從青另拿一把小鏟子鬆土。此時正值花期,花開正盛,香郁艷麗,二人同心而細心地侍候這株嬌貴天香。

  「依照慣例,朕每年都需重新栽種一株牡丹,可朕偏偏獨鍾它,即使往後它不開花了,朕還是會一樣喜愛它。」皇帝聊天般的說。

  李從青不知該如何接口,要應和推許「皇上情感專一」嗎?好像不太對,或者狗腿頌讚「皇上真是惜花人」?似乎也不適合,再不然「這株花修得百世福分,讓皇上青眼有加」……這句話問題更大。想來想去不管說什麼都怪怪的,索性啥都不說,沉默是金吶。

  「李從青,你想得如何了?」皇帝驀然問道。

  什麼如何?李從青不解。

  皇帝放下剪子,拿走李從青手中的鏟子,拉著他的手,一起伸進置於旁邊的水盆清洗。

  李從青呆呆地讓皇帝為他洗淨泥土,心房怦然悸動,卜通、卜通、卜通……

  當皇帝將他洗淨的手舉至唇邊,親吻濕答答的指尖手心時,李從青臉面轟地熱了起來,抽開不是,不抽開也不是,心臟狂跳得快破胸而出了。

  「朕一直注意著你。」

  李從青愕然眨了眨眼,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由得腹誹。是哦,之前不聞不問的,我還以為自己被始亂終棄,一腳踢開了哩。

  皇帝瞧見他掩不住的不以為然,唇也微微噘了起來,很輕易地猜到他的想法,想來他並非完全抗拒,心中至少有那麼一點在乎。這麼想著,皇帝感到愉快極了,握著他的手,問:「李從青,你說,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李從青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他向來只求安安穩穩的日子,而皇帝看來對他勢在必得的樣子,就算這次放他一馬,下回大概還是跑不了。

  哎,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了,何況是君要臣的屁股,臣能不脫褲子嗎?他李從青雖然不是俊傑,但也是頗識時務的。

  再捫心自問,他其實不真那麼排斥和皇帝在一起,況且龍床滾都滾過了,再故作衿持誓死扞衛貞操,未免太矯揉造作。

  一陣思前想後,燥亂不定的心漸漸靜定下來。

  逃不掉的終歸逃不掉,想到如果不應了皇帝的意,皇帝又不肯死心,日後拉來扯去糾纏不清,說不準會吃一堆無謂的苦頭,到頭來依舊給皇帝啃個連骨頭都不剩,無異白白浪費氣力,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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