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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還不是唯一的噩運。

  “汽油……”

  明若星倒吸一口涼氣。

  他看見轎車後側的地面上已經蜿蜒了一灘的油漬。而這些可怕的液體還在沿著地勢,緩緩地朝著車頭流動。

  雖然已經知道了悲劇的結局,但親眼目睹它的發生仍然讓人窒息。

  明若星不敢去看那伽的反應,唯有緊緊摟住他的身體,默默地支撐著。

  車廂內,江月鳴顯然也聞到了汽油泄漏的氣味。他的神色愈發地焦慮起來,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地去抓取後排的恆溫箱。

  終於,在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錯位聲里,他哀哀地慘叫著,硬生生將自己重傷的身軀從變形的方向盤下面扯了出來。

  然後,他咬緊牙關,解開了固定住恆溫箱的安全帶,用力將箱子提到了自己身旁。

  這一連串艱難的動作幾乎耗盡了江月銘所有的力氣。他急促地喘息著,臉上的汗水與血水混在一起,唯有一雙眼眸卻明亮得驚人。

  可那並不是希望的亮光,而是瀕臨絕望時刻,那種決定了要放手一搏的激狂。

  死神的腳步已經迫近,他最後一次檢查恆溫箱的狀況,用手輕輕地撫過箱體表面的每一處。然後俯下身去,隔著外殼親吻著恆溫箱裡的蛋。

  明若星的心突然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因為他看見,當江月鳴重新抬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車底的汽油已經一路蜿蜒接近車頭,引擎短路造成的電火花迸發著,如同死神鐮刀的鋒芒。

  伴隨著身心雙重的劇痛,江月鳴傾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恆溫箱從車窗里丟了出去。

  半橢圓形的箱體在山坡上滾翻著,最終安穩地陷入了坡道底部茂盛柔軟的糙叢中。

  仿佛完成了生命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任務。精疲力竭的江月鳴依靠在車窗上,含淚凝視著山坡的方向。

  幾秒鐘後,汽油與火花相遇,火焰沿著油路瞬間躥向油箱。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之後,車廂化作了一朵金色的蓮花,吞噬了江月鳴最後的身影。

  幾乎與此同時,明若星用力地擁抱住了那伽。

  大雨依舊傾盆,金紅色的火場幻境在大雨中一點點地淡去。

  那伽脖頸上的魚鱗也逐漸不再發光,自然地垂落下去。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著,任由雨水沖刷著空氣中悲涼的氣氛。

  然後,明若星感覺到那伽的手輕輕地在自己背上拍撫著。

  “好了,我沒事。你回車上去,別著涼了。”

  “我沒事。”

  明若星搖了搖頭,正準備說些什麼。忽然間,他敏銳的視線捕捉到了不遠處的一點擾動。

  “……有人!”

  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那伽很快也發現了——就在紫茉莉花從的深處,小樹林裡站著一個他倆都不陌生的身影。

  是鬼船上那個戴面具的男人。

  大雨傾盆,然而面具男卻沒有攜帶雨具,就這樣任由雨水從頭到腳將自己打濕,仿佛一縷頹喪的幽魂。

  他當然也注意到了那伽的視線,卻不迴避,就站在原地與那伽遙遙地對視著。

  “……你看起來好像很悲傷。”

  那伽主動開口問他:“你和江月鳴又是什麼關係。”

  面具男沒有回答,並且依舊一動不動。

  那伽又問:“你在鬼船上救過我,你和我是什麼關係。”

  面具男依舊沒有回答,靜得如同化作了一塊墓碑。

  那伽繼續問:“江月鳴用他的性命換回了我的生命,他究竟是我的誰?他和於本心又是什麼關係?”

  面具男依舊以沉默來作答。

  三問而不答,那伽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覺察到氣氛有異,明若星也按捺不住了。

  “如果您不方便告訴我們,那我們也可以去問於本心。”

  如他所料,“於本心”這三個字終於讓面具男有了反應。

  男人突然向前邁出了七八步。

  覺察到了戾氣逼近,那伽立刻擋在明若星面前,挺身對上面具人的目光。

  面具人停下腳步望著他:“過去之事與你無關,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與我無關?”那伽反問,“江月鳴帶著我一路從流珠嶼逃到了這裡,他用自己的命換的我的命,我難道就不該知道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面具男的聲音卻依舊冰冷。

  “知道了又怎麼樣。你的人生並沒有因為缺失了這段過去而毫無意義。何必為了一段並不愉快的往事而自尋煩惱。”

  “煩不煩惱是我的事,你怎麼能代替我來做決定?你可以想盡辦法阻止我,可你永遠不能改變我的選擇。”

  也許是感受到了那伽語氣中的斬釘截鐵,面具男再度沉默了。

  在沉默的盡頭,他忽然伸手朝著那伽丟出了什麼東西。

  “你想知道的全都在這裡。無論你看見了什麼,都別去問於本心。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你沒有資格去打擾他的人生。”

  那伽將東西穩穩地接住,低頭一看——竟又是一大塊鱗片。

  “你怎麼會有……”

  他剛想要追問,卻發覺面具男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說來倒也蹊蹺,就在男人離開之後不久,雨水逐漸停止了。儘管天色依舊陰沉,但好歹透出了一絲光明。

  “……我有點後怕。”

  站在那伽的身後,明若星將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背上。

  那伽轉身將他攬住:“有我在,不會讓他放肆的。”

  “我不是說這件事。”

  明若星搖頭,“我是想起了當時在流珠嶼上,你發現我向你隱瞞了一部分的過去,結果你生氣了,同樣也是責備我不該剝奪你選擇的權力。”

  “你是說這件事。”

  那伽嘆了一口氣,“當時我的確挺生氣的,不過那是在什麼都不記得的前提下。現在我當然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權衡考量,也是在為我著想。所以我不會怪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好。”

  明若星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繼續輕撫著那伽的後背。

  “那也許……那個面具人也會有他的苦衷,只是我們現在並不知道罷了。”

  那伽知道他這是在開導自己,卻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耳朵尖。

  “你怎麼開始為別人說話了,嗯?”

  明若星推開他的手:“我只是不希望你自己為難自己。”

  “好吧,都聽你的。”

  那伽寵溺地一笑,卻難得顯得有些疲憊。

  他拍了拍明若星的肩膀:“你先回車裡去,我再待一會兒就過來。”

  “等一下。”

  明若星快步走向坡上的花叢,摘了幾條紫茉莉花枝,挽成了一個漂亮的花環,並將它擺放在了事故發生的地點,然後雙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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