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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鸞說:“狐狸幻化成人就已經夠狡猾的了,居然還有人裝成狐妖,天下間竟然還有這種事。”

  紀昀伸手扯袖搭在額上,仰頭望望那盤亮白的烈日,此時已是天交未正,矮屋短影映在地上。

  紀昀解了領口的紐襻,擦了擦汗。從地上撿起一隻秸稈,用手岔開兩拃量出一尺長,然後將秸稈折斷立在地上。紀昀用手在土地上的秸稈影子末端和頂端做了一個標記。然後撿起一塊石子在屋影椽凸起處做了標記。取了那秸稈丈量影長,用指節比了比約莫兩寸八分。由柱腳量椽影長約三尺兩寸兩分。又用秸稈量那香幾面徑不過八寸,高二尺六寸,進廂房量得炕床長六尺七寸。

  (清代1丈合10尺,1尺合10寸,1寸合10分。裁衣尺1尺合現在35.5厘米,量地尺1尺合現在34.5厘米,營造尺1尺合現在32厘米。此處按營造尺。作者注)

  紀昀蹲在院中地上,將細辮盤在頸上,用秸稈在沙土上衍算一番。

  “斷不可能是自縊。”紀曉嵐從地上站起來對眾人說。

  “何以見得?”劉福榮問。

  “西人《幾何原本》術算書中有相似等比之理,置於此處秸稈高一尺影長兩寸八分,而椽影長三尺一寸兩分則椽高逾丈二。香幾高約二尺三寸,那姚公言此自縊者懸床單于樑上,炕長六尺七寸折合三尺三寸半,即是說那自縊者身長六尺半有餘,以婢女論,斷不可能。聯想死者頭部受重擊一事,我仿《洗冤集錄》中取釅醋洗銀船鏽斑,那本不是黑鏽而是血漬。我猜摸死因由此,那銀船上沾有草木灰原乃土炕火道中殘留物,兇犯盜銀船後以其擊此人致死,之後將銀船藏於土炕床內。仿縊鬼傳說抱踩香几上,將此屍懸於舊屋。”

  “那銀船是張府物,緣何到了佟府?那人為何又非要使銀船擊那婢女?那銀船藏於土炕為何十幾年後方才取出?”文鸞疑惑不解。

  眾人正說話間,一個僕人怪叫著從遠處跑過來。

  “老爺老爺!怪事了!”

  “出了什麼事?”紀容舒問。“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小的我剛才打掃東院的一間廂房,那廂房地下的塵土上好像有足跡。”

  “足跡有什麼奇怪的?”

  “那是因為……”

  眾人隨僕人引領到莊園東院,院中一地枯葉雜草,漏窗花牆石雕多半毀損,欞花隔扇門和檻窗破落陳舊,推開門進去,破洞的碧紗櫥敞著,殘裂的雕花罩,亘滿灰塵的博古架空立在那裡,這是佟氏的主廂房,佟國綱消夏住所,以及其子鄂倫岱,佟國維來時也住此處。以及後來的劉氏父子,不曾想如今已經破落至此。那一側放著殘破不堪的雕花架子床套間廂房原是佟國綱之妻居住,後劉氏之子在此。

  紀昀清楚看見地上塵土間有人的足跡。兩行足跡一直延伸到牆角邊,卻消失不見了。

  第四章

  (四)

  燒火婦陳氏將眾人碗碟洗刷乾淨,收於櫥櫃,取干抹布擦淨了鐵鍋,雙手在圍裙上擦乾,轉身將伙房門合上插閂。

  她走到窗邊向外望了望,河上來往船隻不能勝數。嘴裡微微一笑,關上窗戶,轉身走到一個灶台邊,擼起袖子伸手從土灶上面的孔洞向下亂摸了一通,取出一個荷葉包裹的物件。悄悄放到灶台邊,撣開上面的炭灰,慢慢打開來,生怕打破了什麼東西似的一般小心。一陣沁涼的清香飄來,那是張氏主人們午飯時留下的半隻肥鴨。本來準備丟棄的,她卻在收拾殘菜時偷偷藏了起來。

  僕人們平日裡也偶爾也只能見到一些大肉油渣罷了,多數時候都是吃熬菜燴飯,司空見慣的富戶豪門也許並不懂得半隻鴨子意味著什麼,能給人帶來什麼異常激動的情感。陳氏伸出舌頭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在嘴外邊劃了一個圓圈,猛咽了一口口水,然後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直直盯這半隻肥鴨,好像過年開洋葷一樣高興。她又在圍裙上來回把手上的灰土仔細擦乾淨,瞬間,就好象俠客拔劍一樣的迅速將雙手伸向這鴨子拉扯著送到嘴邊,狠狠一口咬上去。就好象交不起租子的佃戶見到了魚肉鄉里的土豪劣紳大惡棍一樣,像是三天沒進食的大蟲捕到了一隻乳彘,又像是豬八戒看見了那人參果。

  她來不及細嚼就一口猛吞下去,兩排鉗牙狠咬著鴨肉將頭甩到一旁一頓撕扯。幾個回合下來,陳氏突然感到頭有些昏沉眩暈,眼前來回閃著無數黑白星光,耳朵吱嘰鳴響,頭重的前後失控四肢也變得綿軟無力,那鴨子掉落到地上,她無力去撿,雙手扶起頭,好像看見眼前有一個黑衣人在叱責她,抽她的臉。她感覺臉上腫痛灼熱難忍,想站起來卻摔倒在地,胃中熱辣攣搐,苦鹹的黃色膽汁泛上,伴著嘴裡的膿液嘔吐出來,腹中絞痛,又如針錐,頭好像要爆裂開來,她感覺自己難受的快要死掉了。

  她迷迷糊糊之中,強烈的求生感頓上心頭,竟躍起拉開門吼了一聲,然後趴在門檻上用手指摳著喉頭噦吐。

  紀昀恰巧行經院門前,看見一堆人湧進伙房院中,看地上帶肉的鴨骨及嘔穢物,嗅了氣味,估摸是信石中毒。忙叫伙夫宰殺生雞取血兌水來灌陳氏口中催吐,去伙房中取雞蛋數枚,用碗盛了蛋清待陳氏一番惡吐後餵給她喝。又叫文鸞去藥鋪抓了當歸三兩、大黃一兩、白礬一兩、生甘草五兩回來,煎服之後又灌飲幾碗涼水,陳氏脈象才趨於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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