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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梯快速向銀都大樓二十七層升去。乍從常力鴻那兒回來,吉明覺得一時難

  以適應兩地的強烈反差。那兒到處是粗糙的面孔,深陷的皺紋。而這裡,電梯裡

  的男男女女都一塵不染,衣著光鮮,皮膚細膩。吉明想,這兩個世界之中有些事

  難以溝通,也是情理之中的。

  MSD 駐京辦事處的黃得維先生是他的頂頭上司。黃很年輕,三十二歲,肚子

  已經相當發福,穿著吊褲帶的加肥褲子。他向吉明問了辛苦,客中透著冷漠,吉

  明在心中先罵了一句“二鬼子”,他想自已在MSD 工作八年,成績卓著,卻一直

  升不到這個二鬼子的位置上。為什麼?這裡有一個人人皆知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美國人信任新加坡人、台灣人、香港人(雖然他們都是華人)遠甚於大陸中國

  人。儘管滿肚子腹誹,吉明仍恭恭敬敬地坐在位年輕人面前,詳細匯報了中原的

  情況,“不會的,不會的,”黃先生從容地微笑著,細聲細語地列舉了反駁意見

  ——正是吉明對常力鴻說過的那些,吉明耐心地聽完,說:“對,這些理由是很

  有力的。但我仍建議公司派專家實地考察一下。萬一那片死麥與自殺種子有關呢?

  再進一步,萬一自殺特性確實是通過基因方式擴散出去呢,那就太可怕了。那將

  是農作物中的愛滋病毒!”

  “不會的不會的。”黃先生仍細聲細語地列舉了種種理由。吉明耐心地聽完,

  賠笑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是否向總部。。。。。。”

  黃先生臉色不悅地說:“好的,我會向公司總部如實反映的。”他站起身來,

  表示談話結束。

  吉明到其它幾間屋子裡串了一下,同各位寒暄幾句,他在MSD 總共幹了八年,

  五年是在南亞,三年是在中國。但他一直在各地跑單幫,在這兒並沒有他的辦公

  桌,與總部的職員們大都是工作上的泛泛之交,只有從韓國來的朴女士同他多交

  談了一會兒,告訴他,他的妻子打電話到這兒問過他的去向。

  回到下榻的天倫飯店,他首先給常力鴻掛了電話,常力鴻說他剛從田裡回來,

  在那片死麥區之外把麥子拔光,建立了一圈寬一百米的隔離環帶。他說原先曾考

  慮把這個情況先壓幾天,等MSD 的回音,但最終還是向上級反映了,因為這個責

  任太重!北京的專家們馬上就到。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疲憊,帶著焦灼,透著隱隱

  的恐懼。吉明真的不理解他何以如此——他所說的那種危險畢竟是很渺茫的,死

  麥與自殺基因有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嘛。吉明安慰了他,許諾一定要加緊催促那

  個“二鬼子”。

  隨後他掛通舊金山新家的電話,妻子說話的聲音帶著睡意,看來正在睡午覺,

  移民到美國後,妻子沒有改掉這個中國的習慣。這也難怪,她的英語不行,到現

  在還沒找到工作,整天在家裡閒得發慌。妻子說,她已經找到兩個會說中國話的

  華人街鄰,太悶了就開車去聊一會兒。“我在努力學英語,小凱——我一直叫不

  慣兒子的英文名字——一直在教我。不過我太笨,學得太慢了。”停了一會兒,

  她忽然冒出一句,“有時我琢磨,我巴巴地跑到美國來蹲軟監,到底是圖個啥喲?”

  吉明只好好言好語地安慰一番,說再過兩個月就會習慣的。“這樣吧,我准

  備提前回美國休年假,三天就會到家的。好嗎?不要胡思亂想。吻你。”

  常力鴻每晚一個電話催促。吉明雖然心急如焚,也不敢過分催促黃先生。他

  問過兩次,黃先生都說:馬上馬上。到第三天。黃先生才把電話打到天倫飯店,

  說已經向本部反映過了,公司認為不存在你說的那種可能,不必派人來實地考察。

  吉明大失所望。他心裡懷疑這傢伙是否真的向公司反映過,或者是否反映得

  太輕描淡寫。他不想再追問下去,作為下級,再苦苦追逼下去就逾禮了。但想起

  常力鴻那副苦核桃般的表情,實在不忍心拿這番話去搪塞他。他只好硬起頭皮,

  小心翼翼地說;“黃先生,正好我該回美國度年假。是否由我去向總部當面反映

  一次。我知道這是多餘的小心,但……”

  黃先生很客氣地說:“請便。當然,多出的路費由你自己負擔。”“啪”掛

  了電話。吉明對著聽筒愣了半晌,才破口大罵;“X 你媽個二鬼子,狗仗人勢的

  東西!”

  拿久已不用的國罵發泄一番,吉明心裡才多少暢快了一些,第二天,他向常

  力鴻最後通報了情況,便坐上去美國的班機。到美國後,他沒有先回舊金山,而

  是直奔MSD 公司所在地Z 市。不過,由於心緒不寧,他竟然忘了今天恰好是星期

  天。他只好先找一個中國人開的小旅店住下。這家旅店實際是一套民居,老闆娘

  把多餘的二樓房屋出租,屋內還有廚房和全套的廚具。住宿費很便宜,每天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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