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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走了進來,幹練地打開手提箱,取出注射器,從小金屬盒裡拿出藥瓶,敲掉瓶頸,注射器里抽滿了藥水,醫生把針頭粗魯地扎進施季里茨的脖子,甚至沒有用酒精擦皮膚。

  “不會感染吧?”繆勒問,他貪婪地看著褐色的液體流入施季里茨內。

  “不會的。注射器消過毒。他嘛。”醫生朝施季里茨點點頭,“皮膚是乾淨的,有一股橙子香皂的昧兒。”

  拔出針頭,醫生沒有在針眼塗藥。他迅速收起自己的家什,啪的一聲把手提箱鎖上,用詢問的目光望著繆勒。

  “可能還會需要您、”繆勒說,“我們碰到了特殊的試驗對象,一針恐怕不管用。”

  “對他夠用啦,”醫生說。施季里茨十分吃驚。醫生的表情十分平靜。他儀表堂堂,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兩隻眼睛普普通通。臉仔細刮過。他也許有孩子,可能還有孫子。為什麼這些要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集中在人們身上,集中在世界上呢?!怎麼能在白天干可怕的違背天性的事情,而在晚上教導孩子尊重長輩、熱愛母親……

  “他們要問你了,馬克西姆,”施季里茨心中想。他感到一種火熱的東西慢慢地在體內擴散,好象是治療神經根炎的日本鎮痛劑進入了血液里。起初感到熱乎乎的,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開始感到軟弱無力的平靜。疼感消失了,他感到心滿意足,希望有個老朋友坐在床前,講一些瑣碎小事,最好回憶那些親近的人,‘他們要提問了,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要回答他們……是因為奧根對你說過的斯科采尼在他們身上試用的麻醉劑在起作用嗎?你要不慌不忙地回答他們。你去回憶莫斯科,你記得自己的城市,記得很清楚,它活在你心裡。你回憶你初次在符拉迪沃斯托克遇上了你的心上人。在‘凡爾賽’餐廳,反間諜處處長吉阿津托夫走到她父親的桌前,你認識了尼克拉·伊萬諾維奇·瓦留申。你要回答你樂於回憶的事情,聽到了嗎?馬克西姆。儘量別著急。你是個可怕的急性子的人,要更多地學會控制自己,要捏在手心裡,不時地放慢速度。

  ……唉,腦袋嗡嗡直響,多麼可怕而難以忍受的聲音,好象有東西在裡邊敲打……”

  繆勒彎下身,湊到施季里茨眼前仔細打量。他看到施季里茨瞳孔放大,額頭、嘴角和鬢角滲出了汗珠。他輕聲說:“我在儘量減輕您的痛苦,朋友。您是我兄弟般的對手,明白嗎?我很欣賞您,但我無能為力。我象您一樣是個行家,所以請原諒我,並且開始回答。您聽到我的話了嗎?喂,回答我呀?您聽到了嗎?”

  “是的。”施季里茨說。他痛苦地抑制著坦率、真誠、迅速回答問題的願望。“我聽到了……”

  “那就好。現在您說吧,您的。上司叫什麼?他在莫斯科同誰有聯繫?您從什麼時候開始為他們工作?您父親是誰?他在哪裡?這個查琴卡是誰?您願意對我說出這一切,對不對?”

  “是的,”施季里茨答道,“我願意……我爸爸個子很高……很瘦也很漂亮。”施季里茨控制著自己,開始敘述。在他頭腦深處他明白他無權隻字不說。

  “不要急,”他在央求自己。忽然他明白了,最可怕的事還在後面。他可以思考,儘管他心裡想說,想不停地說,說出自己的歡樂,因為對美好事物的記憶是留給人的最高歡樂。“你什麼都明白,馬克西姆,你清楚地知道,他等待你向他全盤托出,而你想把一切告訴他,不過你暫時還明白,不能這樣做……一切並不這樣可怕。”他想,“人比醫學更有力量,如果醫學比人有力量,那麼就永遠不會有人死亡。”

  “喂,我等著呢……”繆勒催促他。

  “爸爸很愛我……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的臉上有塊胎記……在左邊……有一頭漂亮的灰發……我常和他散步……在烏茲科耶……這是莫斯科城外的一個小村子……那兒有一座大門,是保羅·;特魯貝茨基建的……太陽落在門的後面……整個的太陽……圓圓的……不過要會等,等它落下的時候……那裡有個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些景色,保羅·特魯貝茨基親自指給我爸爸看這個地方……”

  “爸爸姓什麼?”繆勒不耐煩地問,他滿腔狐疑地望望醫生。

  醫生抓住施季里茨的一隻手,摸住脈,然後聳聳肩,打開自己的手提箱,取出注射器,抽滿黑色的藥水,把針頭刺入施季里茨的脖子。他對繆勒說:

  “現在他會講得快些。不過您提問的口氣太軟了,要用更強烈的口吻。”

  “爸爸姓什麼?”繆勒彎下身,幾平要貼在施季里茨身上,問道,“回答呀,我等著吶!”

  “我渾身疼,”施季里茨說,“我想睡覺。”

  他閉上雙眼,心裡說:“嘿,馬克西姆,堅持住,如果你開始著急。這是恥辱。你也知道,誰站在你面前。你的頭要裂開了。他們大概給你超量注射藥劑了。要利用這一點。可我怎麼利用呢?”他在反駁自己,“不能這樣做,因為我要回答所有問題。他們在問我,有人感興趣,他希望我把爸爸的事告訴他,這有什麼不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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