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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傷疤確實難看,它也的確是炸彈爆炸後留下的。它結束了我的戰爭生涯。當時,一枚迫擊炮彈射向後勤部隊,炸死兩人,還有一個人——就是我——則比較走運。我胸腹部的傷疤比右大腿還要難看得多,而且是在更敏感的地方。多虧了那些醫療設備對我的治療起了很大的作用……或者說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如此。這個傷疤離我生殖器左側僅四分之一英寸,現在這些醫生早就該用手泵、二氧化碳過濾器之類的醫療設備讓我恢復神智,號讓我和異性親熱。

  他最後拔出了溫度計——啊!天啊!我感到一陣輕鬆——在牆上我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他正把溫度計舉起來。

  “94.2度,”他說道,“哎呀,不是太糟糕,這傢伙幾乎可以活過來,凱蒂·阿倫醫生。”

  “想想是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她的聲音從房間另一邊傳來。他們正在收聽的現場錄音是經過挑選的。過了一會兒,我可以清楚地聽見她的聲音,語氣仿佛是在給人上課。“不是在高爾夫球場嗎?不是在夏天到的午後嗎?如果你看的讀數是98.6度,我不會感到奇怪。”

  “一點不錯,非常正確。”他說道,仿佛受到責備似的。接著,他說:“這些話錄到磁帶上聽起來是不是很滑稽?”這句話可以理解為:我的聲音在磁帶里聽起來是不是很愚蠢?

  “聽起來像是在課堂上,”她說,“不過如此。”

  “好,不錯,太好了。”

  他手上戴著橡膠手套,把我的屁股分開,然後順著向下摸到我兩條大腿的後部。我現在應該渾身緊張,如果我能渾身緊張的話。

  左腿,我向他傳遞信息。是左腿,彼得,在左邊,我的笨蛋,看見了嗎?

  他肯定看見了,我敢肯定,因為我能感覺到左大腿一陣顫動,像被蜜蜂叮了一下,又好像被一個粗手粗腳的護士注射了一針,結果藥液沒推入靜脈,卻打進了肌肉。

  “這具屍體是個很好的例子,證明穿短褲打高爾夫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想法。”他說。我現在發現自己竟然希望他生下來就雙目失明。真該死,也許他生下來確實是個瞎子,現在正在扮演過去他那個瞎子的角色。“我看見他身上又各種蟲子咬過的傷痕,還有各各種各樣的抓傷……”

  “嗯,嗯……”

  “繼續,彼得,你幹得不錯。”

  我認為她的評價絕對值得商榷。

  “好的。”

  他又在我身上指指戳戳。不過動作很輕,也許太輕了。

  “他左大腿有蚊子咬過的痕跡,看上去已經感染了。”他說道。儘管他的觸摸仍是那麼輕柔,但這次我卻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如果我能發出比低沉的嗚嗚聲更響的聲音,我一定會大喊大叫。我突然感到自己生命的長短取決於他們正在欣賞的唱片到底能放多長時間。我總覺得那是磁帶,而不是能從頭到尾不間斷播放的CD。如果音樂放完,他們還沒有解剖我的話……如果我發出的聲音足夠響,能讓他們在把磁帶翻到另一面之前聽到的話……

  “我想在大體解剖之後再看看這些蚊子咬過的地方。”她說,“儘管這樣做不是很必要,如果我們的心臟手術進行的順利的話。要麼……你想讓我現在就看嗎?這些痕跡讓你緊張嗎?”

  “不。很顯然這些是蚊子咬的,”那個笨蛋說道,“在他身體的兩側,蚊子叮的包變大了。他有六……七……八……天啊!光在左腳上就有十二個。”

  “他已經忘記自己曾經‘逃出叢林’的經歷。”

  “千萬別提‘逃出’二字,他已經想不出自己被注射過狄吉他林(一種強心劑——譯註)了。”他說。他們發出一陣笑聲,聲音不大,卻很開心,這是一種解剖室的幽默。

  這次他自己輕輕彈擊我的身體,也許很高興用他那做體操練出來的健美肌肉來掩蓋我身上被蚊子和蛇叮咬過的地方。我再次抬頭盯著那排螢光燈。彼得向後退了幾步,走出了我的視線。一陣嗚嗚的聲音傳了過來,桌子開始傾斜,我知道這是為什麼。當他們把我切開後,我的體液就會向下流到底下的收集盆中。如果解剖過程中發現什麼問題的話,大量標本將被送到設在奧格斯塔的國家實驗室。

  當他目光向下盯著我的臉時,我努力閉上雙眼,拼命不讓它們抽搐。我想的就是周六下午去打高爾夫的十八個洞,結果我卻變成了昏迷不醒的白雪公主,和她不同的是我胸口長滿了毛。我一直在想當那些用來宰殺家畜的大剪刀刺入我的上腹時,自己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彼得一隻手拿著一個帶彈簧的寫字板。他查閱著上面的信息。然後把它放到一邊。對著麥克風說話。他現在的聲音顯得自然多了。他剛剛做了一生中最令人羞恥的誤診,但自己卻一無所知,現在他在為手術做準備。

  他說:“1994年8月20日,星期六,下午5點49分我開始解剖。”

  他揪起我的嘴唇,像準備買馬似的盯著我的牙齒,然後把我的下顎往下拉。“氣色不錯,”他說,“面頰上沒有瘀斑。”音箱裡的聲音慢慢消失了,我能聽到他咔噠一聲踩在腳踏板上,關錄音機。“天啊,這傢伙真的可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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