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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韋諤還是有頭腦的,也比較符合實際,說現在根本沒回去的希望,大家也只能將就著先去扶風。於是一行人就要動身了。這個時候,推動歷史進步的“人民”出現了——“宮闕,陛下家居;陵寢,陛下墳墓。今舍此,欲何之?”不知這話有沒有經過史官加工,這群老百姓們的說話水平還是很高的,對偶都用上了,懷疑是不是唐詩太普及,所以隨便用點什麼修辭根本不算什麼。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玄宗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他讓太子留下來撫慰這群水平甚高的百姓。後來玄宗一定認識到,這是他一輩子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在太子面前,這群父老們又說話了:“至尊遠冒險阻,吾豈忍朝夕離左右。且吾尚未面辭,當還白至尊,更稟進止”——真不愧為我大唐百姓,說出話來就是不一樣,有見識,有膽量,有氣魄!真讓人懷疑是否有人指使。太子當然不答應,反正他不同意別人的勸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吾豈忍朝夕離左右?”你們怎能這麼勸我,我怎能不管我的老父親呢?李亨拔馬就要西行,但如果沒人攔著他,估計也不會真走,當然也不會沒人攔他。這次,重量級的人物終於登場了,一個是李亨身邊的宦官李輔國,一個是李亨的兒子建寧王李倓,兩人勸道:

  逆胡犯闕,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興復!今殿下從至尊入蜀,若賊兵燒絕棧道,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人情既離,不可複合,雖欲復至此,其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邊之兵,召郭、李於河北,與之併力東討逆賊,克復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復安,宗廟毀而更存,掃除宮禁以迎至尊,豈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區區溫情,為兒女之戀乎!

  我不大相信李輔國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或者說,我更傾向於是建寧王所說。至於兩人有沒有可能一起說呢?這不是在演二人轉和雙簧,這段話如果沒有見識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話,多半說不出來,因為這個看法實在是很有見地很有說服力的。這時李亨的長子廣平王也勸他不要走而應該留下來,父老們則是一起擁住了太子的馬不讓他走。無可奈何,太子李亨只好留了下來。我覺得李亨本人應該還是不想走的,跟著一起入蜀至多是接著當老皇帝面前的一個老太子。當時李亨都四十六歲了,這麼老的太子殿下的確是少有的。而脫離了玄宗管轄的李亨就可以像三國演義里劉備曾說的那樣:“吾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籠網之羈絆也!”不過,幸好有了建寧王的一番話,才使得李亨的脫離領導有了合理的一面。

  唐明皇幸蜀聞鈴處

  只可憐,此時還執著馬韁遙望東方等著兒子回來的玄宗,等回來的卻是李亨要留下來的消息。“天也!”玄宗只說了這一句,而這一句就足以表達一切了。表面上看,說的是天意,但什麼是天意呢?太子的“背叛”?自己現在這個悽慘的處境?還是其他的什麼?總之,玄宗當時應該說已經明白了剛剛發生了什麼,也清楚將要發生什麼,以及將來還會發生什麼。總之,就是看透了一切。因為他自己有類似經驗,只不過當初他扮演的是相反的那個角色,而且他對他的父親是很客氣的,甚至都沒用逼,睿宗自己就讓位了。而今,玄宗從太子的辭行中看出來將來自己也難免走上當初父親走的老路,而且比自己的父親可要慘的多。於是,明智的玄宗把後軍分出兩千交給太子,囑咐這些人太子仁孝可奉宗廟,要好好輔佐,然後讓壽王瑁和高力士把東宮內人送回太子身邊,令高力士叮嚀太子不要掛念著他,“西北諸胡,吾撫之素厚,汝必得其用”,甚至宣旨要傳位太子——總之凡是支持太子的做法李隆基都做到了,即使現在不做,早晚也得這麼辦,但是讓人逼著干就不好了。

  一切辦完之後,大家各奔前程。玄宗一個心眼的想去蜀地,可是大家不想去,怎麼辦呢?既然不想去,那就不要去。望著眼前十餘萬匹貢奉的春彩,玄宗說要不這麼著吧,現在聽憑你們回家去,由我的家人隨我入蜀,應該也是可以到達的,“今日與卿等訣別,可共分此彩,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為朕致意,各好自愛也!”言罷,玄宗老淚縱橫。這是他這一生中第二次這麼悽慘了(第一次自然是在馬嵬的君王掩面救不得)。於是大家也都跟著哭了起來,反而堅定了跟隨玄宗入蜀的決心。難免有人要懷疑這是不是玄宗的手段,那麼我不想說這是他故弄玄虛,因為這種情境下做假能做到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難度是極大的。即使玄宗被奉為梨園始祖,但實際上他是管看不管演,沒經過專業訓練的玄宗,只怕演技上是要稍遜同樣沒經過訓練、卻自學成才的太宗。總之,真也好假也好,玄宗這麼一哭,倒省去爭論的不少麻煩。

  亂後的曙光·肅代兩朝紀實(4)

  一路之上,卻也沒有什麼障礙,只是在劍閣那裡的夜晚,天下著雨,淋著檐下的鈴兒,雨聲中夾著鈴聲,或許還有杜鵑“不如歸去”的淒涼歌聲,令人聞之惻然。於是玄宗想起了貴妃,想起了以前的快樂生活,又想到現下的淒涼,悲從中來,做成一曲雨霖鈴。後來著名的詞牌《雨霖鈴》即由此而來,還有一段京韻大鼓《劍閣聞鈴》,說的便是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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