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應當這樣期期艾艾地談說與讚頌你的道德。

  從前你有許多熱情,而你稱它們為惡。但是現在你只有你的道德,它們是從熱情里誕生的。

  你曾把你最高的目的放在這些熱情里:所以它們變成了你的道德與快樂。

  你縱屬於多怒者的,肉慾者的,溺信者的,或睚眥必報者的族類:

  當你的一切熱情,終於會變成道德;你的一切魔鬼,終於變成天使。

  從前你的地窖里有許多野犬;但是現在它們變成了鳥兒與美好的歌唱者。

  你用你的毒藥制出了你的止痛劑;你曾擠出痛苦之牛的辱汁,——現在你飲著這甜香的液體。

  你身上不會再誕生惡,除非是多種道德之爭鬥,所產生的惡。

  我的兄弟,你如果是幸運的,你只須有一種道德,而不多於一種罷:這樣,你過橋更容易些。

  能有多種道德是一件漂亮的事,但是那是一個較難忍受的命運;很多人,因為不堪作多種道德之戰場,跑到沙漠裡去自殺。

  我的兄弟,戰爭是惡嗎?這是必要的惡;妒忌,毀謗與不信任,在你的多種道德中也是必要的。

  看罷!什麼是每種道德所最貪求的事呢:它要你整個的精神做他的先驅,它需要你在愛憎與怒里的全部力量。

  道德互相妒忌,而妒忌是可怕的。多種道德都可以因妒忌而死滅。

  為妒忌之火焰所包圍的人,像蠍一樣,終於以毒針轉向自己。

  唉,我的兄弟,你從不曾看見一個道德之自謗與自殺嗎?

  人類是應當被超越的:所以你應當珍愛你的道德:——因為你可以因它而死滅。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蒼白的罪犯

  你們這些法官和祭司們,在犧牲沒俯首以前,你們當然不願意殺戮罷?看呵!這蒼白的罪犯俯首了:他眼睛裡顯露著他的大輕蔑。

  “我的‘我’是應當被超越的:我的‘我’便是我對於人類的大輕蔑。”罪犯的眼睛如是說。

  這是他的至高無上的時刻,他的自我審判的時刻。莫讓這高舉著的人再降到他的低下的地位去罷!

  這樣因自己而痛苦的人,除了速死而外是無法得救的。

  啊,法官啊,你們的殺人應當由於哀矜而不由於報復;你們殺人時還得留心替生命辯護。

  你們僅與被你們殺死的人講和是不夠的。讓你們的悲哀成為對於超人的愛罷:這樣,你們才合法化了你們自己的不死!

  你們只當稱他是“仇敵”而不是“惡徒”;你們只當稱他是“病者”而不是“流氓”;你們只當稱他是“瘋子”而不是“罪孽者”。

  你,赤色的法官,如果你把你思想過的事高聲說出來:大家會如是叫道:“除卻這穢物與毒液罷!”

  但是思想與行為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行為的意象又是另一件相異的東西。因果之輪不在它們中間旋轉。

  一個意象使這蒼白的人臉色灰敗。當他犯罪時,他很有犯罪的能耐:可是完成以後,他反不能忍受這犯罪意象了。

  他永遠把自己當成獨一行為的完成者。我稱這個為瘋狂:

  在他身上特例變成了原則。

  一條粉線可以使雞兒迷惑;這罪犯的一擊,迷惑了他可憐的理智——我稱這個為事後的瘋狂。

  聽罷,法官啊!另外還有一種瘋狂:而那是事前的。唉!

  你們還不曾深深地透視這個靈魂呢!

  赤色的法官如是說:“為什麼這罪犯殺了人呢?他想搶掠。”但是,我告訴你們,他的靈魂需要血,而全不是想搶掠:

  他渴求著刀之祝福。

  但是他可憐的理智,不了解這種瘋狂,而決定了他的行為。“血又有何價值呢?”他說;“你不趁著機會至少搶掠一下嗎?報復一下嗎?”

  他聽信了他可憐的理智:他的語句如鉛似地懸在他身上;——於是他殺人時,也搶掠了。他不願因自己的瘋狂而懷羞。

  現在他的過失之鉛又重壓在他身上,他的可憐的理智又如此地麻木,癱瘓而沉重。

  他只要能搖搖頭,他的重負便會滾下來,但是誰搖這個頭呢?

  這個人是什麼?他是疾病的集團;這些疾病憑藉他的精神在世界上伸長著:它們想在那裡尋找贓物。

  這個人是什麼?是一串互扭著的從不和睦的野蛇,——所以它們四出在世界上找尋贓物。

  看這個可憐的軀殼吧!它的許多痛苦與希望,它可憐的靈魂嘗試去了解它們。它的靈魂以為那就是犯罪的快樂與焦急,想取得刀之祝福的。

  現在,患病的人都被當今的惡所襲擊:他想用致他於痛苦之物,也使別人痛苦。但從前曾有過別的時代,別的善惡。

  從前,疑惑與個人的野心都是罪惡。那時候,病者變成異教徒與巫者:他們如異教徒與巫者一樣,使自己痛苦,又使別人痛苦。

  我知道你們不願聽從我:你們以為這會對於你們中間的善良者有害,但是你們所謂善良者於我何有呢!

  你們所謂善良者,有許多使我生厭之物;但那並不是他們的惡。我只願他們會有一種瘋狂,使他們如這蒼白的罪犯似地死滅!

  真的,我願他們的瘋狂便是真理、忠信、或正義;但是他們有他們的道德,那便是在可憐的自滿中求得長生。

  “我是河邊的欄杆;誰能扶我的,便扶我罷!我不是你們的拐杖。——”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誦讀與寫作

  一切寫作之物,我只喜愛作者用自己的心血寫成的。用你的心血寫作罷:你將知道心血便是精神。

  別人的心血是不易了解的:我恨一切以誦讀為消遣的人。

  深知讀者的人,不會再給讀者寫作。這樣的讀者再有一世紀,——精神也會腐臭了。

  讓每個人都有讀書的權利,不僅最後會損害了寫作,連思想也會被損害的。

  從前精神便是上帝,接著變成了人,現在他變成了群眾。

  誰用心血寫作格言,他是不願被人們誦讀的,而是給人們默記的。

  從這個峰巔到那個峰巔是兩山間最短的距離;但是你必須有長腿,才能取道於此。格言應當是山之峰巔;而聽受這些格言的人,應當是偉大高強的。

  輕快而純潔的空氣,隨時可有的危險,精神里充滿著快樂的惡:這一切都互相調和。

  我願意魔鬼圍繞著我,因為我是勇敢的。勇敢驅逐鬼魅而自製許多魔鬼,——勇敢需要笑。

  我的感覺不再和你們的相同:我笑我下面那塊雲的烏黑與笨重,——只是那卻是你們的激起風暴的暗雲。

  你們希望高舉時,你們仰望著。我卻俯視著,因為我在高處。

  你們中間誰能又笑又在高處呢?

  站在最高山上的人,笑看著戲台上生命里的一切真假悲劇。

  不顧忌的,輕蔑的,暴虐的,——智慧教我們如是:智慧是一個婦人,只愛一個戰士。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