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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飯館的時候街上已空無一人,我與老馬依依惜別後各奔東西,走出老遠一段,身後傳來老馬自編的歌聲:“我是人民,為什麼人民幣不多……”我看見老馬晃晃悠悠地拐了個彎,消失在夜色中。

  從此老馬再沒有與我聯繫,真不希望他為了人民幣而不是了人民。

  8

  我開始頻繁穿梭於各處招聘會。

  找工作,本該大學畢業前就結束的話題,在我身上仍舊延續著。面試了幾家單位,均不理想,多是人家看不上我,現在我的擇業標準是,只要不賣身,有活就干,真給我逼急了的話,身我也賣。

  報紙和電視上都說,只要調整好就業心態,多數畢業生都能找到工作。什麼叫調整好心態,少要(不要)工資多幹活嗎,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還就業幹什麼,待業又能怎樣呢。

  許多人問我工作找得怎麼樣了,我只能說不知道,因為是否被錄用,完全取決於老闆的一句話。

  周一到周五,我去招聘會找工作,周六周日,我上網找工作,沒一天歇著的時候,比上班族還忙。當別人坐在辦公室里自得其樂的時候,我晃晃悠悠地出現在招聘會場;當別人享受著八小時外的歡娛時,我卻陷入無名的苦悶中;當別人夜晚安然入睡的時候,我輾轉反側,吃藥數數。

  眼看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像只無頭蒼蠅,在各個招聘網站東撞西撞,一份份地發送簡歷,偶爾去校友錄看看,了解昔日同窗們的現狀,卻不見幾條留言,只有當初的班長寫下:從清晨到黃昏,這裡靜悄悄,大家似乎都很忙,都在忙著掙錢吧,沒事兒常來轉轉。

  沒有人留言一是有些同學確實為了掙錢抽不開身,還有就是像我這樣掙不到錢的,更不好意思說什麼。

  起初,我認為一份簡歷就是一線希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依舊待業的現狀開始讓我絕望了。

  我上了校友錄大發感慨,將對生活的長篇大論貼在班級留言內,不多幾日看到回覆:不要悲傷,咱們社會主義的大旗正迎風飄揚,你要緊密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用三個代表的指導思想嚴格要求自己,再接再勵,與時俱進,爭取早日再就業!

  十六大即將召開,全國上下形勢一片大好,我們的前景無限光明!

  回復者是曾經教授我“社會主義建設”的老師。

  這便是校友錄存在的價值,給大夥提供了一個貼大字報的地方。

  9

  貼完大字報,我開始寫小說。

  我承認,寫小說是懶人幹的活兒。我就是十足的懶人,懶得思考,懶得勞動,經常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逮哪兒躺哪兒,有時候我都懶得睡覺。我發現,只看書不寫作的人,是更懶的人,幸好,我偶爾還舞一點兒文弄一點兒墨。

  上小學時老師曾告訴我,人的頭腦中有兩個小人,一個代表勤奮,一個代表懶惰,他們勢均力敵,針鋒相對,我們偏向哪邊,哪邊就會取勝,我們要支持勤奮的小人,把懶惰小人打得落花流水。當時這句話被我牢記在心,每次寫作業困了的時候,腦子裡就想著“打丫挺的,打丫挺的”,上下眼皮打會兒架後,突然就倍兒精神,估摸著是勤奮小人戰勝了對手。此招數屢試不慡。

  可現在這招不靈了,無論我再怎麼想著“打丫挺的,打丫挺的”,結果總是勤奮小人挨揍。看來這幾年勤奮小人發育不良,懶惰小人卻長得人高馬大,怎麼都贏不了他了,媽的。

  10

  我的惰性是在大學養成的,那裡是一個極易讓人不知何謂勤奮的地方。為了考上大學,高中生們夙興夜寐、通宵達旦,而考上大學後,隨著年級的增長睡眠也越來越多。剛上大一因為沒有擺脫高中七點半早自習帶來的根深蒂固的影響,許多學生不到六點就從床上躍起(他們要洗漱、大小便、喝350毫升牛奶、吃一個煎雞蛋和兩片麵包,還要坐時間不等的公共汽車並在上面背單詞,個別人還要早去學校抄作業或做掃除),起來後無所事事,一些人會拿著飯盒去食堂吃早點,但這個習慣也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所以,在食堂吃早點的,除了剛入校的新生,便是剛掃完馬路的環衛工。上了大二,能趕在早上八點前坐在教室里就算不錯了。到了大三,下午的課有人上就得歸結於老師授課生動或期末考試臨近。大四的時候,有人知道起床就是奇蹟了。

  大學還是一個讓人逐漸明白些道理,但更讓人糊塗的地方。有人費盡十八牛四虎之力考進來,上幾天課就煩了,乾脆退學,退學後接著考,考進來又煩了,於是轉系,轉來轉去,上到快畢業了,對專業仍然不感興趣,最後還是退學,你說這叫明白還算糊塗。

  退學、轉系等事情的發生也是在所難免的,一個學生對專業不感興趣,根本就看不進書,考試一門接一門不及格,補考一遍兩遍三遍,依然不能通過,最後四渡赤水,七擒孟獲,九九歸一,被學校開除更讓人難堪,倒不如解甲歸田,主動離開。

  後來有些學校說出於替學生考慮,提供重新選擇專業的機會,前幾名可以轉系。都學到前幾名了,說明有興趣和能力把本專業學好,還有必要轉系嗎!

  大學不是一點兒好處沒有,它能洗去人的浮華,同時又讓人意志消磨、多愁善感、酒量大增……

  也就是說,上過大學的人都要經歷蛻變,但究竟變成美麗的蝴蝶還是骯髒的蒼蠅,要看你原來是毛毛蟲還是蛆蟲。

  我究竟是條什麼蟲,自己也不知道。

  11

  我可以為自己找出無數條寫作的理由。

  其一,做任何事情都講究個天賦,我沒有當科學家的天賦,所以放棄了所學專業。至於有否寫作的天賦,我不敢妄下結論,但至少我認識的漢字要比能背下來的公式多很多,比較而言,我更適合文字工作。

  其二,上初中的時候,班裡一個觀察仔細的同學羅列出班上幾“最”,譬如:胸脯最大的人是馮力媛,雞巴最早長毛的人是王大鵬,最傻逼的人是政治老師,最貧的人是我。此外我還清楚地記得,一個鄰居叔叔對當時還在上初中的我的評價是,這孩子怎麼這麼貧呀,長大說相聲得了。以上兩件事情說明,我有廢話的天賦,儘管現在多數時間裡沉默寡言,那是因為我懶得說了,可表達的欲望還在,文字就是我選擇的方式,只要不反動、不黃色,我可以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別人怎麼看我不管。有人說我有文字癖,我認為這總比扒女廁所或是躲在胡同里脫了褲子嚇唬人光彩。

  再一件證明我適合寫作的事情就是我怕站時間久了,每次進商場一看見售貨員我就替她們感覺累,而完全坐著乾的活兒就是寫字。

  另一個原因則是,大學畢業後同學們陸續走上工作崗位,正在為社會主義建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卻傻吃悶睡混天黑,還給社會造就出每天一泡屎(拉肚子的話會更多)幾泡尿的垃圾,想起來真是愧疚。對待工作,我有火一樣的熱情,也渴望投身於熱火朝天的工作中,實現自身價值並為社會創造財富(這話有點兒虛),但沒有人給我這個機會。為了不浪費青春,我只好給自己工作,呆在家裡寫小說,我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大家的工作性質不同,我為社會和勞動人民創造的是精神財富。可是寫出來的東西除了自己,還有誰愛看,更關鍵問題是有幾個人能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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