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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像一本受限於敘述權力的國王傳記最後很可能只剩下戰爭與陰謀的俗套故事一樣,如果科學家的自傳受限於科學工作的話,則可能變成一般的科普作品”……

  在如此理念籠罩下,該書變成了一種很難用簡單“傳記”概念描述的一個文本——它甚至已經過於豐富、班駁。

  盧瑞亞是一九六九年諾貝爾生物理醫學獎獲得者之一。本書標題“老虎機與破試管”看似尋常隨意,其實如此比喻最恰切地傳達出了盧瑞亞對現代醫學的深刻惶惑與懷疑——他不無刻薄地將世人皆在向其脫帽致敬的現代醫學喻為張大嘴巴“吃角子”(吞噬錢財)的老虎機,而這隻“老虎機”所提供出來的生命圖景零亂支離,宛如一隻“破碎的試管”。

  一個村莊的生命脈搏

  盧躍剛 《大國寡民》 中國電影出版社

  一個小村長的脈搏與一個國家的脈搏在本質上是同一個脈搏

  本書與法國歷史學家、《年鑑》雜誌主編埃馬紐埃爾·勒華拉杜里先生的《蒙塔尤12941324年奧克西坦尼的一個山村》一書似乎有一種姻親關係。

  為時間、地點、歷史迥然相異的兩個“村莊”號脈,是如此“相關性”最為誘人猜測、聯想之處。盧的探究以曾震驚全國的陝西咸陽濃硫酸毀容毀身案為切入點,記錄並剖析了作為長袖善舞的政治明星——陝西咸陽烽火村40餘年的變遷史,穿破無窮歷史迷霧,直刺現實;《蒙塔尤》則以法國南部講奧克語的一個牧民小山村作為解剖標本,以現代歷史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的方法再現出600多年前該村落居民的生活、思想、習俗的全貌,使得“蒙塔尤”成為今人解讀14世紀法國時必須參照的一個全息標本。

  兩書同樣兼有歷史、學術等多重價值,甚至在文本的豐富性上亦多有相似之處——《蒙塔尤》中大量援引該社區多種生活參數,並以這種最細末的觀察,記錄一個村莊的生命脈搏;而《大國寡民》一書的最後約100頁,作者集合烽火村50年代90年代“媒體報導編年史”,從這個編年史中,讀者自可發現真相的歷史與媒體記錄歷史之間的巨大落差……

  那落差意味著什麼?

  死亡直播

  陸幼青 《死亡日記》 華藝出版社

  遺忘也許比冷漠更殘酷

  陸幼青在網絡媒體亮相時,醫生說他的日子不多了。陸在拒絕治療後決定,他將寫100篇日記發表,在網絡上。這消息給幾乎所有受眾一個巨大刺激——各路媒體快速跟蹤,步步緊逼。不出半個月,廣播電台、電視台、報紙、雜誌、月刊、周刊、周報、日報、採訪機、攝像機等等集合完畢,堵滿陸家的客廳和涼台……

  全方位。多媒體。圖文並茂。陸在有意無意間成為傳媒寵兒。有張照片已經幾乎成為陸的標準照:陸虛弱地躺著,端著一本《蚊子的遺書》在看。照片中最醒目的細節是他年幼女兒的照片放在一側:天真無邪。公主一般笑著。到了CCTV東方時空白岩松採訪,專輯間隔回放的,是陸尚健康時,歡樂幸福的家人錄相……但這種以悲寫樂以樂寫悲倍增其哀樂的“技巧”,骨子裡其實還是庸俗社會學?

  大眾,包括我在內,自然茫然無措同時也無可選擇地被感動。看所有有關陸的照片或錄相,殘酷聯想如同一籃子發好的豆芽菜那樣橫七豎八張牙舞爪:假使不幸終於來臨,陸走了,他年幼的女兒仍將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面對照相機閃光燈鏡頭話筒鮮花慰問語讚美眼淚手帕捐款和無數雙陌生的雙手?而且,同樣殘酷的是,在短暫的淚水被時尚之風吹乾後,曾被煽動起來一切也便隨之被遺忘——而事實上遺忘與冷漠一樣殘酷?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德國某電視台曾做過一次“死亡直播”。那次直播曾轟動一時。癱瘓兩年的姑娘英格麗·費立克決定當眾結束自己的生命(安樂死)——整整兩年,她像一株植物一樣地活著。直播當日,亂麻般布列成陣的攝像機鏡頭鎖定英格麗·費立克的一舉一動。沉默。現場死一般寧靜。英格麗·費立克在家人的幫助下半臥在床上。她的身邊放著一張茶几。兩本書平躺在茶几上。書邊放著一杯“氰化物”。長長的吸管,斜著插。

  鏡頭凝固。看客的心凝固。面對鏡頭,英格麗·費立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杯中物。隨後,頭輕輕歪向枕頭右下角。天人永隔。

  如此鏡頭當然刺激當然轟動。收視率飄紅。人心震顫。可其實更令人心驚魄顫的,是大眾文化“嗜血成性”之癖。它讓人明白,大眾文化在歡喜艷舞高歌滿城飛花的同時,同時也是“嗜血成性”。其胃口無所不包:要狂歡,要狂悲,要掌聲,要眼淚,要情色,要暴力……所有與七情六慾有關的一切,它都要——一個都不能少。

  這樣看,陸幼青在網站連載“死亡日記”,徑直就是英格麗·費立克“死亡直播”的中國上海版。它是黑色選題。它百年不遇。它是吸引注意力的一張王牌。而同時,它也是大眾文化暴虐成性嗜血成性的一個絕妙標本。面對如此,讚美或抨擊,都不是我的意思。我更無權指責陸幼青。甚至連指責媒體或者大眾文化都不是。我的意思無非是說,大眾文化如此秉性,其實剛好映照出了人性的可嘆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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