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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社在此信中已冒昧奉寄有關先生另一作品之合同一紙,一式兩份。請注意,版稅報酬已增至百分之二十。該報酬已是穩健的出版社所敢訂出的最高數額。先生如覺可行,請即在表中有關空白處填具先生新書書名。該書性質我社不作規定,任何主題之任何書籍均可。若有已寫成之書更佳。目前乃趁熱打鐵之最佳時機。

  我社接到先生簽署之合同後即將預支給先生版稅五千元。請注意,我社對先生信心十足,打算就此事大幹一場。我社亦樂意與先生磋商簽定一份多年合同,比如十年,十年之間見先生作品一律由我社以書籍形式出版。有未盡事宜,容後速議。

  馬丁放下信,在心裡算了一道算術題,發現一毛五乘以六萬是九千元。他簽署了新的合同,在空白處填上了《歡的輕煙》,寄給了出版人,又把他早在發現寫作報紙小小說的公式之前寫的二十篇小小說一起寄了去。於是,欣格垂、達恩利公司就以美國郵遞迴函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寄來了五千元的支票一張。

  瑪利亞。我要你今天下午兩點左右跟我一起進城去,支票到達的那天上午,馬丁說,或者,你就在兩點鐘到十四號街和大馬路的十字路口等我,我去找你。

  瑪利亞在約定的時間來到了那裡,她討這個謎團所能作出的唯一解釋是:買鞋。但是在馬丁過鞋店而不久,卻徑直走進了地產公司時,她顯然大失所望。在那兒發生的一切以後永遠像夢一樣留在她的記憶里。文質彬彬的先生們跟馬丁談話或跟她談話時都和善地微笑著。打字機的的答答地敲了一會;堂皇的文件簽上了名;她自己的房東也到了,也簽了名。一切手續辦完她出了店門來到人行道上,她的房東對她說:好了,瑪利亞,這個月你不用付我七元五角了。

  瑪利亞大吃了一驚,說不出話來。

  下個月也不用付了,再下個月也不用付了,再下個月也一樣,房東說。

  她前言不搭後語地對他表示感謝,好像受到了什麼恩惠。直到她回到北奧克蘭自己家裡,和夥伴們商量過,又找那葡萄牙商人諮詢了一番之後,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已成了那幢她居住了多年、付了多年房租的小屋子的主人了。

  你怎麼不來買我的東西了呢?那天晚上那葡萄牙商人見馬丁從車上下來,便搶出門去招呼他,並問道。馬丁解釋說他自己已不再燒飯了,然後主人便請他進門去喝了酒。他發現那是雜貨店存貨中最好的酒。

  瑪利亞,馬丁那天晚上宣布,我要離開你了。你自己也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了。你也可以當房主,把這房子租出去。你有個做奶品生意的弟弟,在聖利安德羅或是海華德。我要你明天就把所有的髒衣服都送回去,不用再洗了。明白麼?不洗了。到聖利安德羅、海華德或是別的什麼地方去找到你的弟弟,請他來見我。我在奧克蘭的大都會旅館等他,他見到了好奶牛場是能鑑別的。

  於是瑪利亞就成了個房東,又成了奶牛場的獨家老闆。她請了兩個幫工做事,還開了一個銀行戶頭,儘管她的孩子們都穿上了鞋,而且上學讀書,存摺里的錢卻還穩定地增長著。很少有人遇見過自己所夢想的神仙王子,但是辛苦工作、頭腦單純的瑪利亞卻接待了她的神仙王於,那王子假扮成了一個往日的洗衣工,雖然她從沒做過神仙王子的夢D

  與此同時全世界都已開始在問:這個馬丁·伊甸是個什麼樣的人?馬丁拒絕給他的出版人任何個人的傳記資料,但是報紙他卻無法拒絕。他是奧克蘭人,記者們打聽出了幾十個能夠提供有關他的資料的人。他們把他是什麼樣的人、不是什麼樣的人,所有他幹過的事、大部分他沒有幹過的事都攤到人們面前,讓他們高興,還配上了搶拍鏡頭和照片。照片是從當地一個攝影師那兒弄到手的。那人曾經給馬丁拍過照,現在便立即拿照片申請了專利,而且送上了市場。馬丁對雜誌和整個資產階級社會深惡痛絕,開始時他跟宣揚自己作過鬥爭,可最後卻屈服了,因為不鬥爭比鬥爭容易。他發現自己無法拒絕從大老遠跑來採訪他的特派作家,何況一天有那麼多個小時,他又不再寫作和讀書了,時間總得打發過去;於是他便向他認為是想人非非的東西投降了,接受了採訪,發表了有關文學和哲學的見解,甚至接受資產階級的邀請去赴宴。他在一種奇怪的心氣平和的心境裡安定了下來,再也不著急了。他原諒了一切人,甚至包括了那把他描繪成赤色分子的半瓶醋記者。他還讓他做了一整版報導,擺開架勢讓他照了許多相片。

  他偶然還見到麗齊,她顯然對他的走紅感到遺憾。這事擴大了他倆之間的距離。也許是為了縮小距離,她接受了他的建議去上夜校,上商業學院,還請了一個了不起的女衣裁縫給她做衣服,那裁縫收費高得嚇人。她一天比一天進步了,直到馬丁懷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得體。因為他明白她的這一切遷就和努力都是為了他。她是在努力讓自己在他眼裡具有分量--具有他似乎重視的那種分量。但是他並沒有給她希望,又像個哥哥一樣對待她,也很少跟她見面。

  在他紅極一時之際,梅瑞迪思-羅威爾公司迫不及待地把他的《過期》推上了市場。由於是小說,它在銷售量上取得了比《太陽的批辱》更大的成功。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榮耀,兩本書同時在每周的暢銷書排行榜上名列前茅。那小說不但贏得了小說讀者的青睞,而且以其處理海洋情節的宏大氣魄和精湛技藝吸引了津津有味地讀過《太陽的恥辱》的人們。首先,他曾經極其精彩地攻擊過神秘主義文學,然後,他又成功地提供了自己所闡明的那種文學作品,從而證明了自己是集作家與評論家於一身的罕見的天才。

  金錢向他汩汩流來,榮譽向他滔滔而至,他像童星一樣划過了文學的天空。他對自己引起的這番騷動的感覺與其說是有趣毋寧說是好笑。有一件小事令他不解。那小事老是世人知道了是會不解的。不過人們感到不解的只會是他的不解,而不是那件令他覺得越來越大的小事。布朗特法官邀請他去吃飯。那就是那小事的濫觴--或者說那就是那不久就變成了大事的小事的濫筋。他曾經侮辱過布朗特法官,對他的態度可惡已極,而布朗特法官在街上遇見他卻指他去吃飯。馬丁想道:他在莫爾斯家曾經無數次地見到過布朗特法官,他從沒有請他吃飯。那時候他為什麼不請他吃飯呢?他問自己。他自己並沒有變,他還是那個馬丁·伊甸,那麼,這變化是怎麼來的?是他寫的那些東西已經在書本的封面與封底之間出現了麼?可那些東西地當初就已經完成,而不是後來才完成的。在布朗特法官按一般人的意見嘲弄他的斯賓塞和他的智力時,那些成就便已經取得了。因此布朗特法官清他吃飯並不是因為他任何真正的價值,而是因為一種完全虛幻的價值。

  馬丁苦笑了一下,接受了邀請,同時也為自己的心安理很感到奇怪。晚宴上有六七個高層人物和他們的女眷。馬丁發現自己成了個大紅人。布朗特法官私下勸他允許把他的名字列入思提克司俱樂部,這建議得到漢威爾法官的熱烈支持。思提克司俱樂部是個非常挑剔的俱樂部,參加的人不但要廣有資財,而且要成就卓越。馬丁婉言謝絕了,卻比任何時候都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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