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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曜無話以對,剛才就有些拿捏不好這個事情,畢竟這是父女訣別之事,此時聽得江城子這麼勸慰,嘆了口氣對寶生道:“我……你父親的情形不是大好,我陪你進去。”

  不料江城子阻攔道:“連大人,我還有些緊急話想稟報於你,還容連大人借一步說話。”

  連曜不知她是何意,雖然對江城子尊崇有加,但一想起韓雲謙的形容,實在不放心讓寶生相見,道:“有什麼話不若待會兒再商議。”

  江城子並不相讓,堅持道:“還是現在便說。”連曜無法,便招手醫官扶了寶生去。

  江城子細細打量了連曜片刻,連曜急道:“是如何事情。”江城子不緊不慢道:“我終於見過了九華派現任門主謝睿,無論武功還是氣勢,果然是個不同凡響的孩子,這下我倒可以放心九華派了。”

  江城子見連曜沒有答話,繼續道:“武功自不必說,他已糅合九華派的劍宗和氣宗之所長,又吸取了西南各部的瀾滄刀法之雄渾,雖然一時半會還勝不了我,但假以時日倒是差不了的。另外我看此人惟謹慎,行事縝密不破,雖然我屢次顯露身份,他似乎也有九成九分的認定,可少了那一分的把握,他就絕不急於挑明事端,生怕失了先機。倒是寶生這孩子,聽得父親的消息,就鐵了心要來尋親,免了我大動干戈一場。”

  “如今他南安各部陸陸續續已將西南滇地以北到阿牛山中界收復,他以少主自持,地盤勢力不可同日而語,可我看他為人持物端的是溫潤謙和,絲毫沒有囂張跋扈的氣焰,看來此人的志向之大,絕不同做個聯姻求和的當朝東床快婿。我按你所說,提起溪火部的妖司通敵柔然部的事情,看神情那小子雖然無常,但半響沒有言語,似乎也是在他意料之外,如果不出我們所料,他部主力馬上會向這方進發,到時候你這支營部自然會事半功倍。”

  若是以前,說起這些連曜會一字不漏的聽進心中,再仔細盤營計較一番,可是近日,竟半句都如不了耳,心中只是想著寶生見到父親那樣的情形該是如何驚恐懼怕,自己卻不知如何安撫其心。沒來由想起若是謝睿那樣謙謙素素,溫潤如玉的做派,定是更能贏得她的歡喜。

  江城子微微一笑,輕聲喝道:“子璋,你分心了。”連曜如夢初醒,赫然承認道:“確是。”江城子道:“兵家之事,志大而見機,多謀而見決,你身為主帥,如何能分心。”連曜從小以家國擔待而自律,平生從未有半分鬆懈推脫,更是以冷靜果決行事,此時一片兒女柔腸被江城子點破,不敢再答話。

  江城子話鋒一轉,嘆息道:“寶生這孩子,我見著她還是五歲的時候,她隨父母一直借居在我的觀里到十二歲,一晃四五年沒有見了。她父母極其疼愛,所以她脾性有些憨純,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宛轉,你與她說話不要急躁,此時她父親遭遇慘烈之事,你要緩緩勸慰,不可過分訓導。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連曜本來想承受江城子的批判,沒想到她一番細聲細語的點撥,頓時心中通透清醒,想起剛才自己思慮處事確是大大的不妥,便恭恭敬敬抱拳作揖道:“承蒙前輩指點,子璋已經有了計較,確是不該在此時此刻分心。請前輩放心。”江城子會心點頭:“好孩子,去吧。”

  連曜轉身走去醫官的地窩子,卻被躬身出來的醫官一頭轟然撞到,醫官見了主帥,急道:“連大都督,我正要去尋你,那傷者剛剛已是彌留之際,那姑娘見到傷者話都沒有說就暈了過去,我來不及通報,掐了人中噴了烈酒,姑娘倒是醒了過來,就是一句話都不說,眼神直直的盯著傷者,樣子很瘮人。我只是個郎中,大都督,這姑娘,你看。”連曜只是應了聲,醫官領命離去。

  連曜沒有急著進去,立在地窩子口肅靜了片刻,理了理思緒方彎身進入。

  寶生盤腿跪坐在韓雲謙鋪蓋旁邊,頸部繫繩半松,大氅滑落披散,露出裡面的紅蓮色百合繡花襖子襦裙,身影於燈下一動不動,地窩子內只聽得火苗嗶啵噗嗤的幻滅,更承托的寶生臉色慘白如紙。

  連曜不敢直視她,緩緩盤坐到了她身旁,兩人靜默無語。連曜仿佛自言自語般:“我講個故事吧,你聽著就好,不用答話,就當我說傻話。”聲音低沉迷離,仿佛走進了濃霧。

  “十歲前,我於一般的世家子弟並無異常,讀書習字練武,也有很是淘氣的。”連曜想起往事,如孩童般負氣一笑,回到了無瑕時光。“那一年冬至的時候,我記得很是清楚,父親早早回了府,說是要帶我們吃些臘八粥以過冬。那粥是母親親自熬的,慢火燉了一個下午,下人正端了上桌,我領著弟妹做好,一伙人衝進連家老宅的致遠廳,當著我們的面宣讀了聖旨,要拘拿了我父親,父親不慌不忙,只對母親說了一句,這粥燉的好,你領著孩子們吃吧。說完就凜凜然然被他們反手綁了,臨出門前,他又說了一句,別怕,萬事有我呢。”

  連曜語氣波瀾不驚,仿佛說起一件不關己的事兒“之後我們也被下獄,卻也沒見得父親,二十日之後,就近小年,那天特別冷,下了一夜的雪,怎麼也下不停,怎麼下也下不停,大早我們母子就被提著出了九門衛的大閘,押著趕去往城北,遠遠見到刑台上面綁了一人。”

  “是我父親,他見到了我,只是往日那邊微微的笑,我知道他不想看見我哭,所以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哭過,你知道我父親是受什麼刑而去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還算星期六嗎?弱弱的問。

  這章不好寫,構思了好久,不知怎麼下筆。原諒我吧。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寶生有了些回過神來,木然的側身凝視著連曜,但眼仁兒空泛,裝不進人。

  連曜心中微痛,但仍目不斜視盯著炭火,繼續沉沉暮暮道:“是凌遲,他做了什麼事情要做凌遲處死。皇恩浩蕩,惟念連家事世代蒙,連承宗有功,只是凌遲二十刀,以示懲戒,隨後斬絕。母親和我跪在雪地里只是哭,不敢抬頭,押頭就往上扯著我們的頭髮,我看見儈子手一刀一刀的下手,從臉上割到腿上,一條條的肉就摔在地上,血還沒有湧出來,就並凍住了,流成一道一道的血凌子,碎在地上,最後一刀是斬絕,刀落頭落,我就跪在正下面,鮮血噴濺而出,撞到我臉上,衝進眼睛裡,我看見的都是紅色的。這是我父親的血,暖。”

  連曜講完輕輕的嘆了口氣,仿佛積壓心中多年的苦痛終於找到了泄洪的出口,斷斷續續的流出,嘴角微咸,方知道眼淚無聲流下,趕緊側過臉去不動聲色用手背檫掉。

  寶生眼角濕潤了,連曜抬起來,目光柔和的落在寶生微微顫抖的肩頭之上:“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對第二人說過,過去我一直恨自個兒,為何那時候是那般無能,眼見父親受苦,家族受屠,卻只能任人魚肉。但今日,既是想勸你,也是勸我自個兒,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和你父親在驛站聊起你,他淡淡的說,只有一女在身邊養著,可是他端著茶碗一直在笑,滿心自豪。我還在想,什麼樣的女孩讓他這麼欣慰。後來他被下獄,我去九門衛探過一次,他說的最多的還是托我照顧你,送你來龍陽,絮絮叨叨不像個老爺們,可都是關懷。你曾經和我說過,家人只會擔心你,心裡一心一意想著你。親人間就是這樣子了。所以,他若地下有知,一定也只是想著你過得好不好。我念著你說的這些話,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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