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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沉默,連曜直回了連家老宅,剛到了門口,早有舒安報上:“王家公子已候在書房。”連曜也不言語,直接放了馬韁,拐進了內遊廊,向左進了書房,一掀撒花簾,見王二已然在胡床上熟睡,鼾聲連連,一旁還放這些點心酒肴。

  連曜笑笑,上前坐到王二旁邊,一巴掌打到王二腰眼上。王二一個猛子驚醒,跳將起來,正想罵開,見是連曜,邊笑道:“午後就來了,聽說你進了宮,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說著跳下胡床。

  連曜笑道:“還說要去軍中廝混,如此大意,倘若對敵,豈不吃虧。”王二嘿嘿一笑,似有慚愧,並不對上。連曜瞥了一眼王二,正色道:“今日叫你來,確實有緊要事相托。”王二跨上圓凳坐下,道:“你這個人,心思太密,有什麼事情能放到別家。”連曜只道三個字:“東寧衛。”王二心裡一驚,卻淡然問道:“是東寧衛的買辦,還是東寧衛的供給。”連曜笑了笑,道:“全數軍務。”王二直視著連曜,半響才道:“你小子賣什麼關子。”連曜不急不慢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拂去茶沫,悠悠抿了一口。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屋檐外雨絲如織,寶生閉目靠在牆上,問:“你怎麼讓杏仁帶信給我。”謝睿笑笑不語,片刻方道:“這丫頭倒是機靈。”兩人正說著。寶生嗅到似有似無的清淡花香,飄在水氣中,不由睜開眼,四下張望,卻見西南邊一處不起眼角落的矮牆上綻著幾朵潔白花朵兒,被雨水清潔,更加瑩瑩燦燦,寶生撐起身來就想走出去,謝睿微笑拉過她,道:“找些什麼,出去又濕了衣服。”寶生遙指牆角。謝睿笑道:“觀花何必採擷,只聞過這股子香味就遙知花意。”

  寶生轉過臉來甜甜一笑,謝睿不禁有些失神,春夜中,寶生一頭青絲瀉下,襯得膚色如瑩。這些年,自己流連聲色,什麼樣的女子都見識一二,眼前的女子並不是傾國傾城,卻渾身透著一股初生的英氣之美,質樸無華,宛如這春夜細雨中的小花。

  謝睿心中澎湃,想再次環繞擁抱,卻失了剛才那股莽撞勁,只是牢牢拉過寶生,指頭掠過寶生額頭上的發碎,撫上那道淺淺的痕,夜色下,那道淺痕並不顯眼。謝睿嘆道:“還好用了宮中的膏藥方子,都看不出了。”

  寶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偏過頭去,半響問道:“睿哥哥,你明早就要進京?”謝睿聽得此言,表情凝重起來,背過身去,輕輕說:“這次回去,只怕前路多阻。”想起侯勇所報,心頭掠過幾絲不安和驚懼,不由得捏住拳頭,轉向寶生,想承諾什麼,“等我”兩字湧上心頭,卻又哽在喉嚨,只能微笑道:“你笄禮定在什麼時候。”寶生高興道:“下月初三,父親說要回劉府辦,衣服和發笄都一早備下了。睿哥哥,到時候你可要來看我。”

  寶生又想起自己選中的禮服,雖然成衣鋪還沒送來試身,但在想像中卻是無比華麗出彩。自己不是浮誇之人,但畢竟將第一次穿上禮服,也是有些心馳神往。謝睿點點頭,鄭重道:“我定會去祝賀。”

  “梆梆”幾聲,是驛站的當值更夫驛場巡場。謝睿不舍道:“子時了,你去休息吧。我見你一面就很歡喜。”後面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寶生也是不舍,卻也用力點點頭,收回了蒲團,踱到門前,又回頭望了望謝睿,方閃進門縫。

  待關上門,寶生方覺自己兩頰滾熱,心裡撲通撲通的跳。接到紙條的心慌心悸,見到睿哥哥的眩暈,檐下聽雨的靜謐,都匯成了說不出的歡喜,洶湧著要漫出心窩。寶生雙手抵著胸口,倚著門慢慢蹲下。屋內光線昏暗,唯有軒窗處螢螢光亮,也不知睿哥哥離開沒有。寶生輕輕跳上胡床,透過窗縫向外偷望,卻不見人。

  謝睿見寶生關上門,仍在檐下掩蔽處默立,剛才幾絲擔憂此時卻更加浮現。有人已經完全不顧及劉家的勢力,對韓驛丞下手。而父親倒向太子一派,自己能否推脫宮中之命,如何一句“等我”的誓言都無法出口,更妄談取得韓雲謙的信任。之前只是一心想牽制連曜,扶植起嫡系武力,卻沒想到被父親利用謀劃,難道真的要如姆媽所告誡,除去而取之。

  謝睿只覺自己被人操縱股掌之中,手掌撫上矮牆,一陣氣堵。望過寶生窗內,驀然豪氣上涌,不論用何種手段,定要開立天地,再不似今日這般糾結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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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謝睿早早起身,也不想再打擾韓氏父女,留下感謝書信在廂房,便徑直帶了家丁小廝出發。想半月前,由水道離京,揚帆西去,心中滿是柔情。現在快馬加鞭,卻鞭鞭催心,一兩個時辰的路途,卻仿佛長滿荊棘,怎麼走都漫長。剛到金陵西直門,通關處早有侯勇等候,謝睿冷冷一點頭,不停留直奔回家。

  謝睿進了自己花廳,謝修帶著幾位姨娘和小公子在喝茶。見謝睿回來,謝修並不理會,仍抱著小公子逗樂,倒是幾位姨娘上前問候,碧雲懶懶的最後才上前來,謝睿瞥過一眼,分別請安。

  大家見父子兩神色不善,淡淡說笑了幾句,就藉口旁的事情帶著小公子出了花廳。碧雲蹭過謝睿旁邊,似有似無的對身邊的四奶奶哂笑道:“這梅雨天,總也不晴,大家千萬小心身子才好。”說完眼角飄過謝睿。

  謝修卻不說話,狠狠瞪了一眼碧雲。碧雲笑笑與其他姨娘自出去了。謝睿方請安道:“父親。”謝睿哼了一聲。這次謝睿並不氣惱,反而沉下心來,在一旁的圓凳上自坐下。丫頭奉上茶,退了出去,謝睿端起茶碗,看看茶色,笑道:“今年的茶水到底清淡些。”謝修見兒子這次並不似往日那般桀驁不馴,態度也軟和下來,接上說道:“你懂什麼茶道,吃的出來什麼好茶,這是皖西府送來的新茶,雨水味道還足。”謝睿輕輕笑笑,送上茶碗嘗了一口,嘖嘖嘆道:“確實確實,清潤幽香,透著處子之味。”

  謝修不由暗暗打量兒子,自從正妻病逝,謝睿總是與自己冷言冷語,甚至半句不合便拂袖而去也是常有的,從未有一日如今日這般恭敬順從,回想往事,也不由自己不服老,平日勇猛上進之心頓時淡去許多,心中萬般感慨,卻無話可說。只是默默抿了一口茶,掩飾尷尬。

  謝睿卻心思磐重,見父親不開聲,隨口問起:“兒子此去江陵府,考察民情,順道也拜訪的了江陵府尹許多人。”謝修一聽此話,火氣又躥上來,嚴厲道:“你不聲不吭就去了江陵,知道有多少眼紅你位置的人,憋著勁兒想法子上摺子參你,說你不務正業,趁著聖上體弱,多事之秋,私自出京,要不是太子明仁,壓下那些摺子,看你如何收拾。”

  謝睿聽見父親拋出此事,心中警覺,陪笑道:“還是父親熟悉政務,兒子年輕,不懂輕重。也不知太子是個什麼態度。”謝修今日心中大悅,放下設防,緩緩道:“你做事從不和我商量,讓你清算稅課,你倒好,針頭線腦也算進去,搞得各地官員一片怨言,你以為國庫虧空要如此清算就能豐盈?!你以為聖上和太子不知現狀?!只是積弊難返,只能緩而行之,釜底抽薪之策只能逞片刻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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