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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亨里埃塔?它相當可怕。”

  “那個嗎?那是《崇拜者》。是要送到國際聯合展的,”

  米奇盯著它,重複著:

  “它真可怕。”

  亨里埃塔跪下點燃了煤氣爐,她從肩膀上扭過頭去,說:

  “你這樣說十分有趣。為什麼你發覺它很可怕呢?”

  “我認為——因為它沒有臉。”

  “你非常正確,米奇。”

  “它很不錯,亨里埃塔。”

  亨里埃塔輕輕地說:

  “這是一個漂亮的梨木像。”

  她直起了膝蓋,站直身子,把她那大大的帆布袋和裘皮外套扔到了長沙發上,接著往桌子上扔了兩盒火柴。

  米奇被她臉上的表情震動了——那是一種突然的十分令人費解的歡欣。

  “現在該喝茶了,”亨里埃塔說。她的聲音中也包含著那種米奇已經從她臉上看到了的同樣的暖融融的欣喜。

  這是一個不和諧的音符——但米奇在緊接著的被那兩盒火柴勾起的一連串的想法中忘記了這點。

  “你還記得維羅尼卡。克雷拿走的那些火柴嗎?”

  “露西堅持哄騙她接受那整整半打火柴的時候嗎?記得。”

  “有人發現了她在自己的屋裡是否有火柴了嗎?”

  “我想警察會的。他們是非常周密的。”

  一種淡淡的、勝利的微笑浮現在亨里埃塔的嘴角上。米奇感到迷惑不解,幾乎有些反感。

  她想:“亨里埃塔能夠真正地在乎約翰嗎?她能是這樣的嗎?當然不是。”

  一陣淡淡的淒楚的寒意襲變了她的全身。當她想到:“愛德華再也不必等待很長時間了……”

  她的小氣使這個想法不能帶給她溫暖。她希望愛德華幸福,不是嗎?她好像不可能擁有愛德華。對於愛德華來說,她永遠都是“小米奇”。永遠也不會比這個再多了。一個女人永遠也不會被愛上。

  不幸的是,愛德華,是那種忠實型的男人。喔,忠實型的最終通常會得到他們想要的。

  愛德華和亨里埃塔住在安斯威克……這是這個故事圓滿的結尾。愛德華和亨里埃塔從今往後永遠都過著幸福的生活。

  她能夠非常清晰地看到這一點。

  “高興起來,米奇,”亨里埃塔說。“你不能讓一樁謀殺案使自己情緒消沉。

  過會兒我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好嗎?”

  但米奇很快回答說她必須回自己的屋了。她還有事要做——寫信。實際上,她最好一喝完茶就離開。

  “好吧,我開車把你送到那兒。”

  “我可以乘計程車。”

  “胡說八道。既然有車,我們就用吧。”

  她們走出房門,進入到了夜晚那潮濕的空氣當中。當她們駕車駛過車庫盡頭時,亨里埃塔指著一輛正在邊上停著的小汽車。

  “一輛凡特納十型。我們的影子,你會看到它們,它會尾隨著我們。”

  “這一切多令人厭惡!”

  “你這樣認為嗎?我並不介意。”

  亨里埃塔讓米奇在她的屋前下了車,然後返回車庫,放好車。

  接著她獨自再次回到雕塑室。

  在一段時間內,她一直心不在焉地站著,不停地用手指敲擊著壁爐台。接著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著:

  “那麼——去工作吧。最好別浪費時間。”

  她脫下花格呢外套,穿上罩衣。

  一個半小時之後,她向後退了幾步,仔細地研究她已經完成的東西。她的臉頰上塗上了粘土,頭髮蓬亂,但她對架子上的模型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匹馬的粗略的輪廓。大團大團的不規則的粘土被拍在上面。它是那種可以讓上校使一個騎兵團都不知所措的馬,所以它不像任何現實中的活生生的馬。

  它也可能折磨過亨里埃塔那以狩獵為生的愛爾蘭祖先。即使如此它仍然是一匹馬——在理論上是一匹馬。

  亨里埃塔想知道,如果格蘭奇警長看到它會怎麼想。當他在頭腦中想像出他的面孔時,她的嘴巴高興地咧開了。

  第二十四章

  愛德華。安格卡特爾遲疑地站在舍夫茨別利大道洶湧的人潮之中。他感到很緊張,要踏入那幢金字招牌上寫著“阿爾弗雷治夫人”的建築物。

  某種模糊的直覺,曾阻止他僅僅是打電話邀請米奇出來吃午飯。空幻莊園那場電話交談的片斷,使他心煩意亂——而且,使他震驚。米奇聲音中的屈從,卑順傷害了他的感情。

  對於米奇來說,自由,快樂,直言不諱,就是不得不接受這種態度,不得不屈服,她顯然屈服於了電話線另一端的粗魯,無禮。這完全錯了——整件事都錯了!而那時,在他表露出他的關懷時,她坦白地向他講述了那個不愉快的事實:一個人得保住自己的飯碗,工作不是輕易就能找到的,而且,要通過表現才能來保住飯碗這個事實,使人們負擔的不快,要遠遠多於僅僅是完成一項規定的任務。

  直到那時,愛德華才模模糊糊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有很多年輕的女人現今都是有“工作”的。如果他以前曾考慮過這點的話,他一定是認為——一般來說,她們有工作是因為她喜歡工作——這能使她們的獨立感得到滿足,並給了她們生活中的一種樂趣。

  愛德華從未想到過事實是從早晨九點到下午六點,中間一個小時午飯時間的工作日,把一個女孩完全同有閒階級的絕大多數娛樂和消遣截然分離。米奇,除非她犧牲自己的午餐時間,否則就不能去參觀畫廊;她不能去聽下午場的音樂會;在某個美好的夏日郊遊;或是在一個遠些的餐館悠閒地吃一頓午飯。而只能把去鄉間的遠足定在星期六的下午和星期天,在一個擁擠的里昂餐館或小吃店急匆匆地吃完午飯,這對愛德華來說是一個新的而又愉快的發現。他非常喜歡米奇。小米奇——這就是他如何想著她的。羞澀,但新奇地睜大眼睛,來到安斯威克度假,起初很少開口,但接著就在熱情和關愛中打開了閘門。

  愛德華過去那種喜歡獨自生活的傾向,以及總是懷疑地將現實當作某種仍然未經檢驗的東西來接受的傾向,延遲了他對米奇是一個成年人的認識。

  正是在空幻莊園的那個晚上,他帶著從亨里埃塔那兒得到的奇怪而沮喪的打擊,冰冷而顫抖地走進屋子的那個晚上,當米奇跪著點燃火爐的時候,他才第一次認識到了米奇不是一個可愛的小孩,而是一個女人。這曾是一個令人沮喪的發現——有片刻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某種東西——某種屬於安斯威克的寶貴的一部分的東西。他當時衝動地說出了那種突然升起的感情,“我希望能夠更經常地見到你,小米奇……”

  站在外面的月光中,同亨里埃塔這個他吃驚地發現再也不是那個熟悉的亨里埃塔,他曾愛了那麼久的女人說話——他感到了突然襲來的恐懼。他走進了他的生活中那安排好的模式中更進一步的不安。小米奇也是安斯威克的一部分——並且她已經不再是小米奇了,而是一個勇敢無畏、目光悲哀的、她從不了解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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