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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還真令人在意哩。為甚麼前村會特地跑來這裡呢?」雄二在床上坐下,低聲說道。

  「一定是因為那名管理人不方便過來嘛。」

  「那樣的話,只要隨便找一個人代替管理人就好啦,根本不用親自跑這一趟。」「應該是為了表現誠意吧。」

  「還誠意哩……」

  怎麼想都有點詭異,雄二自忖。打從一開始,這次的事情就有點奇怪。

  「喂,那個人真的會在明天早上離開嗎?要是他一直賴在這裡的話,我們這趟難得的別墅生活就泡湯了。」「這是他家的別墅耶,妳怎麼可以說人家賴在這裡。而且他既然說明天早上會回去,應該就不會改變主意了吧。」「要是那樣就好了。」

  就在尚美露出了憂鬱的表情時,外頭傳來了引擎聲。雄二站在窗戶旁邊往下看,遂看到一輛輕型的四輪驅動車開了進來,前村從駕駛座下來。

  「真是奇怪,他剛才明明是開著 Land Cruiser 出去的啊。」「啊,那輛小客車……」

  尚美來到雄二身邊,說:「我記得上來這裡的途中,看過那輛車停在路邊。」「這麼說來,我好像也有印象哩。」

  前村一邊搓著手,一邊朝著玄關走來。他的足跡清晰地印在雪地上。

  「喂,我有一個問題。」

  「甚麼啊?」

  「滑雪場真的離這裡很近嗎?我不太懂地理,所以也沒辦法說得很清楚,不過我覺得實在是沒有看到類似滑雪場的地方耶。」「妳也真是的,這還用懷疑嗎?就是因為我們要滑雪,對方才會把這裡借給我們住的啊。」「這我知道,可是……」

  敲門聲傳來。他們應了一聲之後,房門打開,前村那張不可靠的臉出現在門口。

  「我想在準備晚餐的時候,順便告訴您廚房的使用方法。」「哦,好的。」

  尚美走出房間。看來今天晚上要吃前村親手做的料理了。

  雄二突然覺得自己的胃好像被甚麼東西壓迫一樣,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再度從窗口看向外面,剛才前村開來的車子幾乎就停在窗戶的正下方。

  那個傢伙究竟把 Land Cruiser 停到哪裡去了呢?

  6

  前村的廚藝相當不錯。晚餐非常正式地從前菜開始端上桌,還開了紅酒。

  「你真的好厲害哦,我嚇了一大跳呢。簡直就跟專業的廚師一樣。」一起待在廚房的尚美,似乎非常佩服前村的手藝。

  「我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煮菜,還跟法國主廚拜師學藝過。可是對方說我沒有天分,就放棄我了。」那是一副謙遜又對自己的能力有相當自信的口吻。

  「前村先生結婚了嗎?」

  雄二問出了自己一直很在意的問題。前村拿著叉子的手停了下來,直直地回視雄二的眼睛。

  「嗯,我結婚了。」

  「有小孩嗎?」

  前村先垂下眼睛,然後又重新看著雄二的臉。

  「不,我沒有小孩。」

  「是嗎……」

  雄二的目光落在盤子上,將料理送進嘴巴里──因為前村的視線讓他感到介意。

  「那今天晚上,你的老婆就一個人留在家裡囉?」

  尚美說完之後,前村隔了一會兒才回答。

  「不,我妻子生病了,現在正在住院。」

  雄二抬起頭來:「是甚麼地方不舒服嗎?」

  前村沒有馬上回答。他在自己的酒杯里注入紅酒,一口氣喝掉一半。接著用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裡。」

  「啊?」雄二脫口而出。

  「頭腦。我妻子現在住在精神病院裡,她大概已經住了兩個星期了吧。」雄二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話。餐具發出聲音的尚美,也靜止了手邊的動作。

  「不好意思,說了一些沒意思的話。來,請儘量吃吧。」前村在兩人的酒杯里倒酒。雄二喝了一口之後,又繼續認真地品嘗料理了。

  「哎呀,不過我還真是羨慕您呢,可以跟這麼美麗的女性交往。你們應該會結婚吧?」看來前村似乎不打算沉默用餐。莫可奈何的雄二隻好低著頭回答:「現在還不知道啦。」「如果要結婚的話,還是早一點比較好哦。晚婚很不好,如果不趁年輕的時候生孩子,之後就會很辛苦了。」雄二一抬起臉,前村就像是在甩頭似的連連點頭。

  「前村先生是刻意不生小孩的嗎?」

  尚美問道。前村笑著搖搖頭。

  「不是的。只不過是上天不願意賜下孩子給我們而已。或許上天覺得,我們不適合和小孩生活吧。」與其說在對人說明,他的說法更像是在講給自己聽的。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很晚才結婚的嗎?」

  尚美繼續詢問。

  「嗯,是三十四歲的時候,在世人的眼中應該算是晚婚的吧。」「那你會後悔沒在年輕的時候生小孩嗎?」

  雄二問完,前村苦笑著揮揮手。

  「那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就算我們早婚,應該也沒有得到小孩的命吧……我指的是,如果趁著年輕的時候生小孩,就算之後碰到甚麼不幸的事,也還有可能挽回。」「不幸的事?」

  「在我的朋友之中,有一個最近遭逢不幸的男人。」前村將杯子裡的酒喝完之後,又重新在杯子裡注滿酒。然後他繼續說:「那個男人的孩子死掉了。」雄二覺得自己的胸口彷佛被甚麼東西刺了一下。

  「那個男人也是晚婚,我記得好像是……他應該是跟我差不多年紀的時候結婚的。但是結婚之後,也一直無法讓他老婆懷孕,夫婦倆還以為是體質的問題,上醫院去檢查呢。」前村淡淡的聲音在餐廳里迴響。

  「為甚麼他要說這些話呢?」雄二心想。

  「等到結婚兩年的時候,他老婆懷孕了,他們都高興得不得了。除了親戚之外,連我們這些朋友都接到他報喜的電話。他應該真的很開心吧。生出來的孩子是個男孩,長得和媽媽非常像。男孩的生日是十一月三日,文化節(註:為了紀念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三日頒布日本現行憲法,並以培養尊重文化的意識而制定的節日。)。來年過年的時候,我就收到了附著照片的賀年卡。」前村露出了遙望著遠方某處的目光。

  「之後的一、兩年,那個男人極其幸福。在公司的地位漸趨穩固,回到家裡又有妻小等著他。就算從旁看來,也能看出他變得生龍活虎。」但是──前村的表情突然陷入陰沉,他繼續說:「在孩子死掉的時候,他難過的樣子更是令人不忍,我甚至還覺得那個男人也會死掉。」「他的孩子為甚麼會……?」

  尚美語氣沉重地開口問。

  「事故,極其無聊的原因。是那種只要雙親注意一點,就可以防止的狀況。」前村用有點嫌棄的口吻說道:「等到孩子稍微會走動的時候,家長就一定要特別小心。我想那對夫妻應該已經很小心了,不過因為那天去他們家裡拜年的客人很多,所以他們才會沒注意到孩子。」說到拜年,就表示是過年期間發生的事情。這點讓雄二覺得事有蹊蹺。

  「他掉到浴缸里去了。」

  前村彷佛要把心裡積壓的東西吐出來一樣,用至今不曾出現的強烈語氣說:「由於在那天之前,那個孩子還沒有接近過浴室,所以雙親對此完全沒有警覺心。但是,養育小孩是不容許大意的。等到事後再後悔地想:『為甚麼只有那一天會這樣』,就太遲了。發覺小孩不見的媽媽在浴室找到孩子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一陣子,小孩早已全身無力,不管怎麼搖都沒有反應了。雙親慌忙地將孩子帶到醫院去,可是已經太遲了。」前村在餐桌上交迭雙手手指。雄二親眼看到那雙手開始微微顫抖。

  「那是一場讓人無法停止後悔的意外,只能說是家長的疏失。那個爸爸……就是我認識的那個男人,冷酷無情地責備他老婆。在這種時候,男人真的是最自私的動物,他將責任全部推到媽媽身上。如果是比較強勢的老婆,可能還會強烈地回嘴,落得雙親互相怪罪責任的局面。可是那名女性是一個柔弱的人,失去愛子的打擊加上丈夫的責難,讓她心力交瘁。不久之後,她就陷入了重度精神衰弱,不得不住院治療了。」雄二聽到尚美從旁發出了「啊」一聲,他也放下刀叉,凝視著繼續說話的男人。

  「雖然事故的原因很明顯是雙親的過失,可是還有另外一點,對他們來說也是很不幸的。據醫院的說法,只要再提早三十分鐘,甚至十五分鐘送到醫院去的話,那個孩子可能還有希望。如果沒有那個不幸,他們應該可以早點將孩子送去醫院的。」「你說的不幸是甚麼呢?」

  尚美戰戰兢兢地動著嘴巴。

  前村挺直背脊,交互看著他們兩人的臉,在一個用力的深呼吸之後說:

  「那就是啊,平常能夠順利通過的道路,唯獨只有那一天無法通過。」撲通,雄二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了一下。

  「在他們前往緊急醫院的最短距離中,有一段路幅比較狹窄的地方。雖說狹窄,還是可以讓一輛車輕鬆通過。然而只有在那一天,有人在路邊停車。我的那個朋友開的是進口車,車身比較寬,所以不管怎麼開就是無法通過那個地方。當然,他也按了喇叭,不過沒有任何人出來。」雄二確定他在說的人是自己了。這個男人就是為了說這些話,才特地把雄二他們叫到這個地方來的。

  「最後,他選擇了拖延時間的方法,倒車出這條路。由於那實在非常麻煩,所以讓他在那個地方消耗了非常多的時間。要是沒有那輛停在路邊的車子就好了──他一直覺得很不甘心。」「不過,那好像有點奇怪欸。」

  雄二決定反擊。他沒有必要閉著嘴巴乖乖聽他說話。前村的眉毛動了一下。

  「喔,怎麼個奇怪法呢?」

  「那是過年期間發生的事情吧?那他大可不用走小路。打從一開始的時候,你的朋友就應該走大馬路啊。在過年期間,每條路都很空曠。那個路邊停車的人,應該也是覺得,過年期間不會有人去走那條小路吧。」「原來如此,的確也可以這樣想。不過,人們不會知道狀況這種東西會因為甚麼事情產生變化的嘛。那個朋友一開始也打算走大馬路,可是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大馬路塞得一塌糊塗。」「在過年期間?還真令人難以相信呢……」

  「這是真的。應該說是那場從前一天晚上一直下到早上的罕見大雪,讓事故不斷發生。不管車數再怎麼少,只要事故車堵住馬路,我朋友根本無計可施。」雄二猛然回過神來。這麼說來,那天派出所來的警官的確曾經對他說過──從今天早上開始事故就頻頻發生,交通課忙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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