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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卻已習慣這種場合,聽到父親的嘮叨,只漫不經心地答了句:“我知道啦。好了好了,爸爸你快回座位。”

  橋本出門時,栗林剛好進去。錯身而過的瞬間,橋本似乎沒認出他,但踏上走廊後,橋本忽然回過頭,雙目圓睜。

  “栗、栗林科長,您怎麼會在這裡?還有、還有……”他唾沫橫飛地問,“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栗林一臉尷尬:“哎呀,這有很多原因。”

  “很多原因?”

  “待會兒您就知道了。”旁邊的實穗趕緊幫他解圍,“請您回到座位,仔細看看節目單,保證能找到答案。”

  “咦,節目單?我放在哪裡了?”橋本摸索著西裝口袋,總算離開了。

  實穗轉臉望向栗林。“終於等到這一刻了,您多加油!”

  “我快緊張死了,哈哈哈。總覺得會以慘敗收場。”

  “沒問題的,您都那麼刻苦練習了。”

  “托你的吉言囉。”

  正說到這裡,休息室的門被敲響了,一個滿頭白髮、戴著金框眼鏡的瘦削男子探頭進來,問道:“請問栗林先生在……”

  “真鍋教授!”栗林叫了起來。

  “呵,你好。”來人眯起眼睛。

  “失陪一下。”栗林對實穗說道,隨即走出休息室。

  實穗站在門邊偷瞄外面,只見栗林和真鍋在走廊上交談。真鍋笑容滿面,栗林則頻頻鞠躬道謝。

  不久,演奏會開始了。按照慣例,由初學鋼琴的小朋友率先演出,栗林排在第四個出場。

  實穗來到觀眾席,看到真鍋坐在最邊上的座位。她一面向其他家長問好,一面徑直走過去。在真鍋旁邊坐下時,他有些詫異地轉過頭。

  實穗向他介紹自己是栗林的鋼琴老師。真鍋聽後,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啊,原來是你。一定很辛苦吧?”

  “恕我冒昧,不知您和栗林先生是什麼關係?”實穗直截了當地問道。

  真鍋略一思索,反問:“他對你提過我嗎?”

  “沒有,從沒提起。不過,”實穗說,“他曾經說,他有個必須要補償的人,那個人今天沒來,所以我想也許就是你。”

  真鍋眨了好幾下眼睛,答道:“不,不是我。”他才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上面印著“綜合醫科大學第九研究室教授真鍋浩三”的字樣。

  “我主要研究腦生理學。”他說。

  “腦……”實穗想起由香以前說過的事,“栗林先生患有腦部疾病嗎?”

  “沒有沒有,沒那回事。他不是生病,只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

  “不同?”

  “反正他也說過,以後會把原委告訴你,那由我來說也無妨。實際上,他是分離腦患者。這樣講你可能聽不懂,那麼,你知道人類的腦部分左腦和右腦吧?”

  “知道。”

  “左腦和右腦在正常情況下是通過神經纖維束連接在一起,也就是胼胝體。”

  “胼胝體……”

  “栗林先生讀小學時,接受了胼胝體切除手術。因為他患有某種先天性重病,而切斷胼胝體療效顯著。”

  “這樣不要緊嗎?我是說……把左腦和右腦分開。”

  “類似病例有很多,大部分患者都能正常生活,他之前也過得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之前?”

  “他最近偶然看到一本書,裡面介紹的是針對接受胼胝體切斷術者的各種實驗結果,其中主要引用了學者斯佩里【羅傑·斯佩里(Roger Wolcott Sperry,1913-1994),美國心理生物學家。他通過對胼胝體切斷實驗的研究提出左右腦分工理論,獲得1981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學術報告,因為佩里斯就是憑藉這項研究榮獲諾貝爾獎。”

  實穗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只能默默點頭。

  “這本書里提到的一項實驗結果令栗林先生大吃一驚,那就是接受胼胝體切斷術的人,左腦和右腦分別存在獨立的意識。”

  “什麼……”實穗驚得一震,“怎麼可能!”

  “從實驗結果來分析,這是唯一的結論。通常藉由語言、文字表現出的意識,實際上只是左腦的意識,右腦自有右腦的意識。”

  “太難以置信了!要是這個樣子,怎麼還能過正常的生活?”

  “一般人的身體是由一個意識來掌控,但對於分離腦患者,你不妨理解成兩個大腦組成團隊共同完成這項工作,而且這種合作極為出色。”

  “可這兩種意識不會爭吵嗎?”

  “不至於到爭吵的程度,但分歧多少總是有的。以某個男性患者為例,一天他必須在早上七點起床,但時間到了他仍在呼呼大睡,這時有人拍打他的臉,他睜眼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左手。掌管左手活動的是右腦,也就是說,左腦還在熟睡,右腦卻已起來了,因怕他遲到,就向他發出警告。”

  “……難以置信!”

  “同樣的事例發生過好幾宗,於是有學者想到,可以設法單獨與右腦接觸。但這種接觸不能使用語言,因為語言主要屬於左腦的領域。為此採用的是類似聯想遊戲的方法,把提問的回答也由左手來完成。這種方法大獲成功,此前一直籠罩著神秘面紗的右腦意識終於可以了解了,雖然只是冰山一角。”

  真鍋的說明通俗易懂,但實穗實在不相信現實中會有這樣的事,只是呆呆地望著他那說個不停的嘴巴。

  “栗林先生讀過這本書後,得知自己的右腦很可能具有獨立的意識,為此坐立不安。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栗林先生的左腦坐立不安。他想和這本書的作者見一面,隨後就上門找我了,因為我就是作者”。

  “然後呢?”

  “栗林先生向我表示,他很想和自己的右腦接觸,尤其想知道右腦對自己迄今為止的人生的看法。我回答目前還無法詢問如此複雜的問題。他又說,那麼,他想知道右腦希望從事的職業。對他這種一心撲在工作上的人來說,人生的選擇想必也就等同於職業的選擇。”

  “這個問題有辦法了解嗎?”

  “有。”真鍋點頭,“過去有過若干次先例,方法也己掌握,實施起來難度並不大。結果我知道了栗林先生的另一個自己嚮往的職業。”

  “難道是……”實穗望向舞台。一個小學二年級男孩剛順利彈完練習曲。

  “沒錯。”真鍋平靜地說道,“正如你猜想的,栗林先生的右腦希望成為鋼琴家。”

  “果然……”

  “得知這個答案時,栗林先生灰心喪氣的樣子連我看了都很同情。因此深感失望。但事實不是那樣。聽說他將參加這次演奏會時,我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他是在深深責怪自己一直以來完全無視右腦的意識。”

  很長時間裡,我一直在踐踏一個人的心情——栗林的話再度在實穗耳邊迴響。

  那個人,無疑就是存在於栗林腦中的另一個意識。

  至此,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為什麼他會忽然開始學習鋼琴,又為何如此渴望參加演奏會。

  實穗心裡隱隱作痛,同時更有暖流湧起。

  就在這時,穿著無尾晚禮服的栗林出場了。

  他明顯很緊張,動作僵硬地鞠了一躬後,坐到鋼琴前。離得遠遠的也能聽到他咽唾沫的聲音。

  忽然出來個中年男人,台下的觀眾不免很困惑,有人哧哧偷笑,有人交頭接耳,也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但這些並沒有持續太久。一個成年人來到這個舞台上,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認真的人都不難明白。漸漸地,觀眾的目光溫煦起來。

  透過眼角的餘光,實穗發現一扇門被推開了。她朝那邊望去,只見栗林的太太、女兒正面帶不安地走進來。

  舞台上的栗林自然不會發現,此刻的他,眼裡一定只有鍵盤和樂譜。

  一片寂靜中,《小步舞曲》開始了。

  —The End—

  光榮的證言

  在雜煮店吃完一碟雜煮、喝了一瓶啤酒後,正木孝三踏上歸途。對他來說,這就算是周末最奢侈的享受了。今天是周六,他就職的金屬加工公司還沒有實行雙休日制度,周六不但要上班,還經常像今天這樣,為了趕交貨期限加班到很晚。他腕上廉價手錶的指針已即將指向十二點。

  他手插衣袋,雙眼盯著地面,弓著身子走在昏暗的路上。就算回到公寓,也沒有家人在等候。他今年已四十五歲,依舊孑然一身,從未結過婚,甚至連一個給她介紹親事的知心朋友都沒有。

  “你應該多出門和人打交道,不然哪能遇到合適的對象呢?你的性格太內向了。”

  公司的社長前些日子也這樣說過。社長心裡很厭煩他,這一點他自己也有數。聽說社長曾對別人抱怨,孝三這個人少言寡語,一句應酬話都不會說,性情也很陰沉。

  孝三其實並不討厭別人,只是和別人相處時,總苦於找不到話題,不知說什麼好。他常想,如果有人主動和他攀談,他也會打開話匣子,但根本沒人找他聊天。

  路上一個男人迎面而來,個子很高,年紀比孝三要輕,穿得也很時髦。孝三心想,這種男人一定很有桃花運。擦肩而過時,孝三刻意低下頭,免得四目相對時一個不小心,被對方尋釁找茬就慘了。他從小就沒和人吵過架。

  又走了一會兒,來到公寓附近時,孝三驀地聽到旁邊傳來異樣的響動。他停下腳步,循聲望去。旁邊有條小巷,聲音似乎就來自那裡。他將手插在工作服的褲兜里,戰戰兢兢地張望。

  兩個男人正扭打在一起,一個瘦瘦的,另一個則很胖,粗重的喘息聲連孝三都聽得到。

  他們在爭吵。孝三如此判斷後,急忙離開現場。他酒量很淺,一瓶啤酒下肚就有點暈暈乎乎的,這時酒意全醒了。

  回到空無一人的房間,他脫掉上衣,鑽進隨便鋪著的被子,然後打開電視,把昨天借來的色情錄像帶放進錄像機。剛才在小巷目睹的一幕他已經漸漸忘了。

  屏幕上旋即出現一個年輕女人的特寫,他按下遙控器快進,知道出現激情場面才鬆手。

  不消片刻,他便按耐不住脫下褲子,內褲也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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