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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最後那個比較好。那個人叫我把錢和東西放下。”

  那應該叫洗劫,我心想,但沒有特地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瑪亞卻嘻嘻笑了出來。

  “然後,那個人說,如果不放下,你就慘了!還讓我看他手上的武器。是大概這麼大的--”

  她握起拳頭,舉到眼部的高度。

  “石頭。”

  “石頭?”

  她笑著對不由得脫口而出的白河點頭。

  “對,石頭。他說,如果不把錢放下,就拿石頭丟我。很有趣嗎?可是,那時候我很害怕。雖然我怕槍,不過被石頭打到也很痛。

  “我想,那時候我看到的,就是沒有準備的樣子。我在中國待了3個月,那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

  “今天,我有那種預戚,所以滿心期待。”

  我聽得似懂非懂,感覺很奇異。太刀洗一定也不是由衷體會,只是聽過就算了吧,所以只冷冷地回答“這樣啊”而已。只不過,這樣的回答的確是太刀洗一貫的風格。

  “啊。”

  白河突然出聲。一行人以為有什麼事,全部停下腳步,只見白河指著我們剛剛才走過的路口:

  “抱歉,那條路,應該從那裡進去才對。”

  我們聽從她的話,往回走了一小段。白河的記憶是正確的,路很快往山上的方向延伸。

  路越走越窄,後來甚至不再是柏油路,不知不覺,我們來到大白天也昏暗的山裡。這裡生長的主要是杉樹。古木林中密密麻麻地排著墓碑。這片墓地有種原始的氣氛,不像是開鑿森林做為墓地,反而是像藉用杉樹間的空隙放置墓碑一般。細小的道路沿著和緩的山坡蜿蜒,寬度僅勉強容一個人行走,連要錯身而過都很困難。小路兩側是兩排墓碑,上面雕刻的文字歷經風吹日曬雨淋,不駐足細看便無法辨識。可能在漫長的歲月之後無人祭掃,沒有基座的墓碑被丟棄,堆得像小山一般。每一塊墓碑都很小,一隻手臂便足以環抱。看來像深褐色又像暗紅色的舊石頭,每一塊表面都長了白色的苔蘚。

  很多墓碑都沒有刻姓氏,或者即使有也已經磨損,但有些仍殘留著文字。除了“OO家之墓”之外,還有“先祖代代之墓”、“南無阿彌陀佛”、“俱會一處”、“妙法蓮華經”、“涅盤城”、“靜室”等等。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甚至有“先祖代代之怨靈”這類文字。側面刻著眾往生者的姓名。真不知這一整座山刻上了多少名字。

  瑪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嘆完氣之後,一副一開口就會有不好的東西跑進丟似的,把嘴巴緊緊閉上。

  “要不要爬上去看看?”

  大家在白河的提議下,開始爬山。墓與墓之間如果有空隙,多半都堆著乾枯的花朵。掃墓的人們所留下的花朵,似乎並沒有任其腐敗,而是像這樣整理到同一個地方。由此可見,這座看似亂葬崗的山頭,一樣有人負責清掃管理。說到這裡,山腳也有一座很常見的寺廟。

  我們看到一座傾倒的墓碑。一定是許久沒有人來掃墓了吧,或者這座墓碑是最近才倒的。

  走在我前面的太刀洗突然停下腳步,她那冷峻的眼神一瞬之間摻進了溫柔,對不得不跟著停下來的我吐出一句話:

  “看得到卒年……原來過去真的存在。”

  我一看,上面寫的是“文化元年”【註:西元1804年】。如果西元年號也一併記載就一目了然,但那時候藤柴的居民大概連什麼是陽曆都不知道吧。

  我一來到這種地方,心裡就不可抑制地泛起一股焦灼的感覺。我本身絕不是什麼重功名的人,至少我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想是這麼想,一思及這裡埋葬了成千上百的人們,不禁有種不想平凡地活、平凡地死的心情。雖然我沒有受過什麼極高的教育,但總比文化元年死去的人還多。而且,平成年代【註:為日本現今年號,始於1989年】的社會多半比文化年代來得複雜。亞伯拉罕是“年老壽足”才氣絕而死的,但文明人會“厭世”,卻不會“滿足”……這我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呢?文化年代的某人,也許是完全了解了方圓3里左右的人世而死的。相較之下,我雖然學習了比較文明的方法,卻什麼都不了解。我四周的環境太過複雜,不知從何著手。那麼,至少要給我一個路標。路標。

  我向身邊的地藏合十而拜。

  走在第一個的白河回過頭來,沒有特定對誰說:

  “我剛剛才發現,這座山的墓好像是從山腳蓋起來的,年代越來越新。”

  太刀洗回應:

  “是啊。我記得山頂附近還留著一些土地。”

  光線從杉樹間的縫隙落進昏暗的空間裡。一看,山下一整片都是藤柴市,一個被跡津川分為南北兩部分的都市。宛如廢棄物傾倒而出的空間裡,仍以白色和灰色最為醒目。不時出現的空格,不是郊外店鋪的停車場,就是學校的操場。

  爬呀爬。

  差不多來到山腰上,因為太刀洗的話,我稍微注意起死者卒年,發現明治、大正、昭和【註:明治、大正、昭和均為日本天皇的年號,其先後在位期間為明治天皇1868至1912年,大正天皇1912至1926年,昭和天皇1926至1989年】的年號變多了,也開始零星出現一些刻著舊制軍階的墓碑。尉官的墓刻著星星的浮雕,更是氣派。山腳那邊的墓連個頭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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