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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和這位姑媽要好得像親姊妹,母親來到廟裡以後最倚持的,凡事都要去商量的,不是娘家的同胞兄姊,正是這位每逢正月與中元必回娘家的小姑。據說,母親也常常帶著還幼小的我到東京去。

  清蓮寺燒掉以後,母親不得不離開村子,而她第一個投靠的,也是這位姑媽,經姑媽介紹,母親到一家小旅館住下來,當上了一名下女。就在搬到東京後約莫過了一年光景,我的記憶才開始增加了鮮明度。每過一段日子,母親就向女老闆請假,到郊區的姑媽家去玩;也許是因為剛逢不久,因而姑媽對我很是疼愛;那位公務員姑父是個鐘馗那樣蓄著絡腮鬍子的可怕男子,但對我和母親卻四時都漾著溫柔的眼光——這些,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搬到這個小鎮以後,母親不再上東京,不過姑媽倒每年必定來那麼兩三趟,帶來東京的珍異土產。我想,那是因為清蓮寺燒掉了,哥哥智周也不在了,姑媽不再有娘家親人,所以才以回娘家的心情,到我們那個小小的家來看我們的。母親雖然說表弟貝冢貞二膚色很白,但姑媽卻是個小黑炭,有著和照片裡的父親相像的厚唇,給人一種粗卑的感覺,不過很容易發笑,一些小小的瑣事,也可以讓她朗朗地大笑起來,使我並不討厭她。她也依然疼我,尤其每次她來到我們家,母親便也會發出平時罕有的笑聲,故此,光從這一點來說,姑媽的來訪是我所期待的。把我哄睡了以後,姑嫂倆總是談個沒完,而我也常常裝著睡熟偷聽,希望能夠從她們的交談里,找到解開記憶里的場面的線索。然而,她們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始終是絕口不提村子裡或有關父親的事。

  有一次,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姑媽那麼有趣似地談起了在東京看過的電影。

  「真有趣,那位醫生太太,在藥加了毒,準備把那個男子毒死……」

  姑媽好像察覺到自己說溜了嘴,忽然停止了笑,話也不再講下去了,都往我這邊看過來。母親依然在挾菜,靜靜地吃著。姑媽在短暫的片刻里嚴肅地觀察了我一眼,然後發出慌亂的笑聲,把先前的話打消了。

  我可沒有看漏了眼,雖然是短短的一瞬,可是她確實是擔心她的話,使小小年紀的我想起了什麼事。

  剛要上中學的一段期間,我開始懷疑在我記憶的景象里,母親所砍殺的,是不是父親呢?如果光根據我的記億里的感受,我無法辨別事情的孰先孰後,不過我倒覺得,母親砍殺一個男子的畫面,和廟焚燒的畫面,在時間上很接近,像是接連發生的。而從母親的樣子,我覺得她似乎並沒有去坐過牢。

  這麼一來,母親行兇的現場,該只有一個少不更事的我是目擊證人了。那麼母親的罪行,豈不是還沒有被發覺嗎?換一種說法,母親不就是完成了現今所謂的r完全犯罪」嗎?是不是母親把父親刺殺了,然後為了湮滅證據,在正殿放了一把火,使父親的死成為葬身火窟?

  有時,我瞧著母親握住小朋友的手敎他們寫字,或者坐在廊子上搖著團扇,看著尾後院子裡漸漸降落到草叢上的夕闇,還有洗澡後懶懶地撫摩著泛紅的脖頸I看著母親那安詳的臉,忽然地會有疑雲湧起,禁不住地悚然而驚。不管母親裝著如何平靜的臉,終究是隱藏著過去的一椿罪行的女人的臉。母親殺死了父親,這是可怕的想像,可是我不能斷定絕無此事。

  但是,不久發生了一件小事,把我的疑惑打清了。

  進了中學那一年夏季,我從學校回來,看到一個女人坐在廊沿上吸著香菸。華麗的衣服有些地方破了,油膩的頭髮胡亂地束成一把,年紀大約有四十了吧。

  「你就是阿末姐的兒子嗎?」

  女人把微暴的圓眼瞪在我身上這麼問。我點點頭,她便又說:

  「我要在這裡等她回來。」

  好像是感冒吧,喉嚨纏著繃帶,嗓音沙啞。母親好像是出去了 。

  我上去放了書包,在房裡一角坐下來。那人又老實不客氣地打量了我一會兒,突然開口 。

  「你媽媽是兇手,你知道不?」

  接著又說:

  「她殺了我的老公。跟我老公幹了好事,末了把人給殺死了。記得不?不是說,你從頭到尾都看到的嗎?村子裡的人都說,你身上濺了好多血。那是我老公的血囉。」

  女人說著這麼可怕的話,另一面若無其事地伸過一隻手,抓了抓裸露出來的腳。當女人正要開口再說話時,母親回來了。把晚餐所需的東西裝在購物袋裡,站在門後,看到那個女人,面色突變,卻也沒說什麼就上去,這才面向那女人落座。

  「請問有什麼事?」

  母親凜然正色地說。

  女人微微扭歪了嘴,輕笑著說:

  「妳呀,可真會躲,不過總算讓我逮著了。妳可以瞞過警察,我嘛,可沒那麼好騙。我問妳,是不是怕我,才帶著這孩子東躱西藏的?」

  「我為什麼躱?我才沒有必要躱。」

  「哎唱,殺了我的老公,還說這種話。」

  「那不是我的過錯。警察早已調查清楚,證實過了。那種場合,只好那個樣子。」

  「說得好聽!」

  女的倏地起身,嗓門也大起來了 。母親微白著臉向我說:

  「史朗,你到外頭去玩。」

  當母親取出荷包想掏幾個小錢時,女人好像更加地被激怒了。把拖鞋一甩,衝到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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