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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曉得敲了多久,鄰房裡的老闆總算起來了。踩上榻榻米的腳步聲傳過來。我用雙手緊緊地握住從神壇上取下的守護刀。強壓抑住的呼吸,在胸腔內奔騰,化成汗水噴涌而出。棺蓋緩緩地被掀開,老闆訝異的臉浮現。我胸腔內拼命壓抑住的某種東西,在這當兒一下爆發了。我仿佛要從老闆那張小小的臉側開視線般地,光只對準喉嚨戳過去——這可不是我自己的手。我這雙手,只是代替了大哥而已。就像替他擦火柴、洗身子那樣,大哥的意志成了我的手,戳破了老闆的脖子。

  大姊頭阿慎發現了屍首。不用說的,番代他們回來後,上上下下亂成一片。

  老闆一身血淋淋,手握著家裡的守護刀,方方整整地躺在棺木里,像是隨時都可以運往火葬場。

  自殺——可能。與唐津的爭執越來越嚴重,做為一個無法再守住一家的老闆,負起責任自己斷,也是很可能的。

  另一方面,也可以懷疑是唐津那邊乾的。唐津的下人故意在酒店惹事,組裡的人全出動了,就在這空隙里,刺客被遣了過來……

  兩種可能都有,卻也不無可疑之處。雖然走下坡,卻也是一個自成一家的組,沒有指定後繼,沒有一紙文書,突然自戕,這不太可能;說是唐津乾的吧!現今的唐津正是如日中天,大可不必玩弄這拙劣手段,隨時可以取他的老命啊!

  不管是哪一種,人人都必定會想到唐津,這就是大哥的如意算盤。

  這個晚上十點過了,我來到阿際住屋門口 ,讓自己埋進雪與街燈燈影下,等待阿際回來。我先到染屋町的住屋洗過了澡,可是血的腥臭卻沒法洗淨。離開組裡就開始的顫抖,越來越厲害。

  好不容易才盼到阿際出現,已近午夜了 。我一身都是雪。

  「這個時候——唉唉,在幹嘛呀!老闆死了 ,你知道嗎?我也是剛剛過去看了的。」

  阿際穿著一身以前看過的墨黑色衣服,手中捧著一串念珠。

  「大哥要我把這個……」

  我從懷裡掏出了毛巾,伸向她。我無法正視阿際的面孔。

  「這個時候?貫田叫你的?」

  「是昨天。叫我這兩、三天內送過來的。」

  她好像有點害怕著,從傘下窺了我半側的身子說:

  「過來吧!」

  我們又走回去。

  來到逆緣橋上,阿際站住了 。雪花切斷了街燈的影子,落進河上的漆闇里。沒有人影,只有雪花的窸窣。

  我像一隻狗般地跟著她,這時她把傘交給我,打開了毛巾。我從來也沒偷看過大哥交給我的毛巾里的東西。不出所料,是一迭鈔票。有一百圓吔!她看了我一眼,這才做起了叫人料想不到的事。她用白白的手指頭,把鈔票撕成碎片,扔進河裡。紙花夾在雪花里,一瞬間就散了。

  接看,阿際的手伸入胸口,取出了 一件東西,是一把白扇子。她將它打開說

  「借個火。」

  從我顫抖的手上接過了火柴,在扇子上點了火。

  「是鴫原的遺物,從來沒離開身的,可是,如今是最後一件了。」

  它倏地雜開了阿際映紅的手,被風一吹,往上飄了一下,在漆闇里開了一朵火花,在飄舞的一股雪流里飄蕩了那麼片刻,這才落進闇夜的底部。阿際一直在目送著那\火焰,臉上靜得就和上次在這裡,目送了鴫原的遺傘的大哥眼光里出現的平靜一模一樣。

  看完了最後的火光,阿際就向闇夜微微笑了笑說:

  「要抱我嗎?」

  嗓音里好像有一抹空虛。我全身的額抖,再也沒法控制了。

  「可以呀!不是說,這樣的時候,你們男人都想抱女人嗎?你就是為了這才來的吧?就在這裡也行,抱抱,抖會止住的。」

  我不由自主地拼命搖頭,正想背過身子,卻被她的手阻住。我好像被斥罵著,把低垂的頭搖個沒完。我還發覺到因為發抖而全身搖晃起來。

  「真的沒關係......」

  我還是搖頭不停。阿際的話一點沒錯,我好想好想抱。抱了那麼多次的她的身體,那甘甜,那隱藏著奇異秘密般的香味,就像第一個碰到的女人般逼向我。可是,我還是搖頭搖個沒完。我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大哥時,擺在眼前的山珍海味。我餓得半死,卻舉不起筷子,情形竟是一樣的。我拿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在橋欄上,我突然哭起來。

  阿際讓念珠纏看的手,裹住我震顫的手,塞進她的胸口裡。當我的指頭碰觸到女人柔美的肌膚時,我的血流決潰了。手上的傘掉落,「哇!」大叫一聲,我瘋狂了 一般地撲向女人。

  阿際的身子仰靠在欄杆,像要承接雪一般地微啟著雙唇。淚水滑落在她的臉、脖子。我不知那是阿際的淚水,或者是我的。

  「傻瓜,你是個大傻瓜,幹嘛聽貫田的……那種人的話,怎麼也去聽呢?」

  阿際激烈地喘息著,片片斷斷地,把這些話念咒般地說著。

  ——不錯,阿際知道了。她知道我殺了老闆。不可能光從我的樣子察覺出來的,一定是早就猜到大哥會向我下這麼個命令。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阿際告訴我貫田大哥是要殺她,而不是殺老闆?

  「貫田不是殺我,便是殺老闆,兩條路中,他必須選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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