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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前才關過的玻璃門,我又一次推開。阿際接過了毛巾,也一樣地收進衣櫥里。這一次她沒有綁我的右手,就把我引進床鋪里。

  我察覺到那一晚看到的短刀藏在棉被底下。我這是第一次能自由使用右手,我用它激烈地擁抱她,一如往常地讓自己埋沒進花香里,而當我奔騰得最後一滴熱血都吐光時,她那隻插進棉被底下的手還是沒有動。

  第二天。

  我和大哥為了一件小事前往六仙町。回程,早上就已停的雨,竟又薄霧般地裹住了街路。

  一個女人遮雨般地,不,寧可說是為了躱過柳枝,撐著傘走過來了。

  是鴫原際。像是剛做完了假髮的工作回家,手上提著用具箱。

  挨近大哥時,那白白的臉,在傘影下嫣然綻開了。

  「征哥,好久不見了。那天老老闆忌辰,我到過組裡的,可是沒有看到你。聽大姊頭說,你一向都好是不是?」,

  「托福托福。大姊也好吧!」

  大哥低了低頭。

  好久以來我就在想像兩人碰面時的模樣,可是他們都完全與平常無異。阿際那麼文靜,淺笑也一直留在嘴邊。

  「對啦!彼岸那天,你又給鴫原的墓供了花,謝謝你。如今除了你,再沒有別人送花過去了。還有……」

  她若無其事地又加了一句:

  「昨天晚上的,也謝謝。」

  好像是為了我送過去的毛巾道謝。

  「不客氣。」

  大哥又低了一次頭。兩人年紀差不多,阿際雖然只有大哥的肩頭高,但看起來大哥顯得稚嫩多了。

  「那就再見啦!」

  她這話不是向誰說的,也像是向我和大哥兩人說的。說完正要離去時,她讓自己撞上大哥的肩膀。那只是瞬間的一撞而已,卻在這一眨眼工夫相觸里,阿際手上的傘已經移到大哥左手上了。呀!這不是有點怪怪的嗎?阿際的住家很近,所以把傘借給大哥的吧!但兩人間沒有說一句話啊!不,應該說,那一瞬間裡,根本沒有交談的時間。就在袖口和袖口互碰剎那,好像早就說好般地,一把傘從女人手裡交到大哥手上。

  我覺得那不是傘,而是阿際把我所不知道的話,交給了大哥。

  大哥定定地看了 一會兒女人的背影。那背影過完了逆緣橋,漸漸地消失在煙雨中,大哥這才說:

  「阿次,給我點個紙捻。」

  大哥在河邊蹲下去。兩腳在河道里,聚集著一堆落葉。

  我照大哥的吩咐,捻了一條紙捻,在一頭點上了火,大哥用嘴叼住,湊向張開著傘的一個破口。

  就在這時,我想起了這把黑柄的傘,正是阿際說的那把鴫原的遺物。

  傘著了火,風一吹,很快地燒著了傘沿。火花飛到大哥手背上,他卻一動也不動。火焰成了一隻火圈,被風一吹就整把地燃燒起來,大哥這才放開手。

  傘落在水面上,隨著漩渦打了幾個旋,然後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拉過去一般地隨波而下。兩天來的雨使河水流得很急,那團火也飛鳥一般地拖著尾巴遠去。大哥還是定定地目送著它。

  火變小了,末了又燃起了一把火光,被濁浪吞下去,大哥的背上才傳出一句話。

  「阿次,有個人,要你去做掉。」

  十一月中旬,大哥在一所常去的賭場出了個小小紕漏。

  那個晚上,場裡來了一個陌生面孔。年紀和我差不了多少,卻是一身刺眼的嶄新西裝,還油亮著頭髮。這小傢伙的打扮,當然是會惹人注目的。從這種打扮也可以看出,應該是第一次混足賭場。不住地東張西望,生疏的手一把把地從相當厚的荷包掏出錢放在席上。還常常半路上換押注的地方。往常的熱氣,有了這樣一個角色,便覺冷漠多了。

  小傢伙正好坐在大哥對面,很快地可以明白,他是在學大哥的樣子。明明押在單這邊,看到大哥押雙,就慌忙轉過來。大哥順了,一路贏,然後忽然碰上了陷阱般地輸了一局。那傢伙倒奇異地押在另一邊,好像早就料到結果似的。大哥的錢往小傢伙那邊移過去了。小傢伙那得意的笑,當然是惹眼的。大哥面不改色,但倒也可以察覺出焦躁。

  大哥又贏,接下來又一局輸。這次,小傢伙竟然也是押在相反的一方。

  「這位年輕朋友……」

  大哥的低沉噪音戳破場子的空氣。

  「你還不懂賭場的起碼門坎,實在不應該來玩。這裡,可不是有錢就可以玩玩的地方呢。」

  這時,躱在背後的另一張臉,從小傢伙身邊露出來了 。是唐津的人,常在賭場出現的。這人好像想說點什麼,這便使大哥冒起火來了。

  大哥跨了一步,左手一揮,摑在小傢伙臉上。啪!發出了一聲好像用竹刀砍的乾裂響聲,從細白的鼻子淌下了血。

  唐津的人好像還想說什麼,結果沒說出,拖著小傢伙離去。大江的人們嚇了一跳,連忙勸大哥,好不容易才讓他回座。

  事情只是這些而已。我雖然從來也沒看過大哥會這樣激烈,卻也不以為有什麼大不了。我覺得大哥和春天時分大不相同,他在場子裡好像迷失了自己。

  出了賭場,大哥把外套交給我。往常,他都會說一聲「去吧!」,可是這天晚上,他好像另外還有話。

  我想起來賭場前,在浴室蹲著身子為他洗腳時,他也好像有話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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