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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哥,這位是……」

  「他?」番代答:「是今年春貫田撿來的新面孔,叫次雄。目前在照料貫田。」

  「以前那一位呢?」

  「那傢伙沒待上一個月就跑了。這個傢伙還很聽話,貫田也好像滿喜歡的,所以才待了這麼久。」

  「嗯……」

  我正想低頭致意,不想她已經把眼光移開了。看她那副側臉,根本就好像把我給忘了。

  「那就告辭了。」

  她先向番代欠欠身,走出店門去了。被夏日的最後一道光灼成白花花的路上,印著女人小小的影子,接著,很快地從張開的傘影下消失了。從我面前走過時,領口冒出了一抹香香的味道,直到傘影不見了以後還留在我的鼻子裡。我彷佛覺得全身都被那香味掃了一遍,不過這也只是片刻而已。那不是胭脂白粉之類的香味,也不是我在妓院摟抱的女人的香味。

  「聽著,不許向貫田說我剛剛見了誰。」番代付了牛奶錢,把找還的零錢塞給我,然後急步走出店門。

  番代交給女人的好像是錢。據我猜想,那女人在老家的母親病了,需要一筆不小的款子,便來向番代借的。

  是小事一椿嘛!真不懂為什麼要守密,不過我還是沒告訴大哥。

  然而——

  十天後,我由貫田大哥安排,再次見到了那個女人。

  偶爾,大哥也會去花街逛逛,而且每次都帶我去。大哥在和女人玩的時候,我就在樓下喝喝啤酒,或者也可以用大哥給我的零錢,到別家去找樂子。

  大哥沒有老相好,也很少上同一家,碰巧進了以前進過的,便一定要別的女人。看樣子,好像害怕跟同一個女人有一個晚上以上的關係。

  每次去花街,大哥都是穿那件外套。平常,他總是僧衣般地披著那件藤紫色有麻葉花紋的外衣,可是換上這一件,便顯得風流倜儻了。卽使光著身子,也必定從肩上披著那一件,蓋住沒有指頭的右手——這是有一天晚上,我偶然到一家妓樓時碰上的,並且湊巧和大哥有過一次交涉的女人告訴我的。據說..大哥命女人揩掉口紅,這樣也還不放心,辦事的當中要她側過臉。女人想跟他開玩笑,裝出要咬他肩膀的樣子,卻突然被撐開,還挨了一記巴掌。

  好像即使是一個女人的,大哥也不願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別人的痕跡。我還猜想,就是在抱住女人的當兒,他還是希望自己能獨處。

  「可是,也有了椿有趣的事呢!」

  那女人綻開火紅的嘴唇,浮現卑賤的笑又說:

  「我脫下衣服後,他從柚口裡取出一大把細細的花,撒在我身上……後來,身上留下點點靑痣樣的痕,敎人不曉得如何是好。」

  「是什麼花?」

  「好像是桐花吧——記得是夏天剛來的時候。」

  九月快過完了 , 一天晚上,逛過花街,回程上大哥突地停住了腳步說:

  「阿次,我要你去抱一個女人;…」

  這一晚,大哥沒有給我零錢,想來好像就是為了這個吧!

  也不等我回答,大哥就走向另一條路。月開始缺了,帶著秋的澄淸。我在泛白的夜路上踩著大哥的影子,默默的跟在後頭。

  沿法印河上溯了好一段路,過了逆緣橋,在毗連的水手旅店對面有一倏迷宮般的小巷,接著

  便是一幢長排屋。巷口有一盞街燈。大哥在那兒站住,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掀下來,往我肩上一掛說:

  「最裡邊的一家。不必說什麼,進去就是了。」被大哥一推,我就走向前。那一家的格子窗還有燈光。來到門口 ,回過頭一看,大哥被罩在燈影下,就像他慣常的模樣,把右手藏在袖口站在那裡。

  輕輕地推開玻璃門,玄關口擱著一雙女用木屐。豎在一角的陽傘,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出在哪兒看過的。

  闃無聲響,往裡頭窺望了一眼,是四迭半的小房間,矮几上伏著一把女人頹發。好像睡著了,卻有聲音揚起來。:

  「請上來吧!」

  女人抬起了面孔。頭髮蓬亂了,不過分明是十天前在牛奶店和番代談話的女人。我微微一驚,女人倒好像一點不覺意外,站起來就把電燈捻熄了。在微有月明的幽闇中,女人背過身子開始解開帶子,這才又想起來似的,把面孔轉過來說:

  「你在發什麼呆嘛!穿著衣服,能幹什麼呢?」好像有幾分酒意,跟十天前判若兩人,嗓音里還含著自棄的味道。

  我光了身子,在房間一角的鋪蓋上坐下,女人卻踅過來,用她手上的繩帶纏住我的右手腕。

  我聽任她擺布。女人縛好了我的手,把另一頭綁在柱子上,我的右手便不能動彈了。我想起了另一個女人告訴我的話:「那個人總是把二隻手蔵在柚口裡頭……」我仿佛覺得自己被縛在法庭上受審,低下頭默然不響。

  在牛奶店裡掠過我鼻尖的那奇異的香味,比女人的肌膚先觸到我的身子。在闇夜裡,這香味來得更濃烈,而且把我周身都染紅了。

  「照老樣子就好……」

  女人說著,像是幫助我那無法動彈的右手般地,自己抓住自己的一邊胸口 ,用另一手把我拉過去,同時倒臥下去。這小小的動作,使得在薄明里微微泛白的女人香味,突然激起了洶湧波濤。那香味,比女人的柔肌更強烈地誘發了我。我好像要溶入那香味般地,讓自己滾熱的血流迸湧進女人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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