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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發現到女人自始至終都側開著臉的時候,事情都已經完畢了。

  ——那人要我側著面孔——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又在我耳畔響起來。

  「你什麼話也沒問……」

  我穿好衣服,正想出去時,女人這麼說。豐腴的臉上,駐著一絲輕笑。我還是默然。

  「是貫田要你什麼也不要問嗎?」

  我搖了搖頭。

  「是嗎?反正會明白的——你走吧,腳步輕些。」

  我悄悄地推開玻璃門。忽然有一個人影,從巷口街燈下一閃就不見了。我知道那是大哥。

  這是說,我在屋裡抱住女人的那半個鐘頭裡,他一直站在那兒默察著屋裡的動靜——這是為什麼呢?我如墜入五里霧中。

  我是模糊地了解到大哥與這女人,確實是由某種我還不知的陰暗紐帶互繋在一起,可是大哥為什麼要我去抱她,還有那女人又為什麼不讓我動右手,我都完全摸不著頭緒。就在那「淺茅原」抱過了鬼魔似地,我迷迷糊糊地回到染屋町的大哥家。

  我回到家後沒多久,大哥也回來了。我連忙起身,正想把電燈扭亮的時候,大哥的嗓音傳過來了。

  「不用啦!你背過身子去。」

  我依言默然而立。大哥挨過來,把手擱在我肩頭上。就像一隻莫名的怪獸在舔我一般地,那怪異感覺傳遍整個臂膀。

  我彷佛覺得背後的漆闇凝固了。月光就像剛才的女人家裡一樣,把榻榻米染成蒼白色。那兒印著兩個重迭在一起的影子。大哥那寬大的影子把我的影子呑噬進去,而當它晃了一下,然後碎裂時,剛剛熏在我身上的女人香味,忽然從我胸口湧上來。

  我只靠紙牌知道桐花的樣子,不過在這一刻,也不知怎麼個緣故,我覺得這香味,活像桐花的花香。

  這以後,每一次到花街的回程,大哥照例必把外套脫下披在我肩上。於是我便跑向女人家,抱抱等在那兒的那個女人,回到家,便有大哥的手臂等著我。

  一個月間大概跑過有四趟了吧,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樣。在一團漆黑里,我被女人綁上右手,幾乎不發一言地辦完事,然後用那件外套把染上女人體香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裹住,間到大哥那裡。

  第二次的時候,女人說:

  「好白的身子,像是天生的一塊江湖料子……」

  我像是一隻傳信鴿,拿這白白的身子來當信函,來回於大哥與女人之間。

  我模糊覺得,在女人來說,我是大哥的替身,而在大哥,我卻又成了女人的代理,然而我連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就沒法找出系住大哥與女人之間的線索。

  錯不了, 一定有什麼的。第三次,我要回家時,她交給我一條折迭好的毛巾說:

  「把這個交給貫田吧!」

  下一次,換上貫田大哥說:

  「把這個還給她。」

  也是那條毛巾,他把它塞進披上我肩頭的外套袖口裡。我微微察覺到那折迭好的毛巾里夾著什麼薄薄的東西,可是到底是什麼呢?我沒法想像。

  至少總該知道她的名字吧。有一次我這麼想著,奮勇地問

  「大姊,妳的名字……」

  「很快會知道的。」

  她這麼回答著,浮起意味深長的淺笑。

  真的,我不久就知道了她的來麼。

  秋祭後,十月也近尾聲的時候,上一代老闆的二十年忌也轟轟烈烈地展開。

  這位上一代的頭頭,在明治末年,是鄰近幾個地區無人不識的大老闆,因而在附近的寺里辦的法會裡,這一帶的大頭頭們都披著黑外套,坐在人力車上趕來。

  唐津的老闆也帶著大約十個嘍囉來到。秋祭的時候,我們組裡的人傷了第一批來到的木材販子,唐津那邊對這事是很不偷快的。在這以前,雙方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維持著相安無事的局面,可是這件小事發生以後,彼此間就有了不穩的空氣。在祭禮時的集上,發生了幾椿小衝突。

  然而,唐津的老闆鎭靜如恆,上過香後,浮著滿臉的笑,向老闆致意:

  「聽說您身子好多了,好高興。預祝貴組從此越來越發展。」

  唐津的嘍囉和我們這邊的年輕傢伙打起來,他也笑著制止。

  「如今的年輕人,太沉不住氣。」

  只因白天裡的法會盛況空前,因而到了夕暮時分,顯得特別地淸靜,就在這當兒,組裡的玄關來了一個女人。一陣秋風掠過,那熟悉的香味就從那黑衣上飄過來了 。

  「請通報一聲,說鴫原際來了。」

  我嚇了一跳,可是她卻像沒事人似的。我一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答腔,卻不料裡頭傳出了聲音。

  「是阿際姊啊!歡迎歡迎,請上來吧!」

  大姊頭趕出來了 。

  「真抱歉。一早起就不太舒服,躺著就起不來啦。結果寺里也沒去……」

  女人的白襪子發出窸窣聲進去了。

  鴫原際——那麼是兩年前死了的鴫原禮三的親戚,不,八成是鴫原的老婆吧!這鴫原,不就是大哥的大哥嗎?

  沒多久,裡頭便有交談聲了。老闆也在其中。有人提起了大哥的名字,我凝神傾聽。

  「阿征嗎?去年我那口子的忌日那天見過一面,以後就沒看到了。可是,中元和彼岸(註:春分、秋分、前後七曰為彼岸,日俗為掃墓日)他都會在墓前供花。想必是知道我一心從良,所以就客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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