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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把一切吿訴你。」我說,然後若無其事的把車子開到汽車流動的死角。

  「幾時買了車?」

  「借來的。租用汽車。我約好車行明天早上到警視廳的停車場拿車。」

  其實是半個月前,我托朋友買的舊車,不用我的名義。我曾用這部車殺死那名護士。

  聽到警視廳三個字,肥仔放心了。

  「為何殺人?為了替你太太報仇?」

  我沉默地點點頭。

  「為何在脖子上捆鐵線?」他擔心地問。畢竟無法忘掉小時候自己所犯的罪。

  我什麼也不答,有點寂寞地笑一笑,回望肥仔的眼睛。經過二十多年,我終於將殺死我的老鼠的傢伙逼到這個田地。

  「有風進來。是不是沒關好門?」

  我說。肥仔扭過身體去確認。那一瞬間,我舉起事先藏好的螺絲鉗,向肥仔的後腦劈下去。

  兩次、三次……

  肥仔來不及回頭,也來不及發出叫聲,只是反射地將右手貼到玻璃窗上。好像想捉住窗外的某樣東西。終於他的手滑落下來。對面的議事堂看起來十分巍峨。

  寒冷的冬雨降在晚間的街上。遠處的車燈被雨水奪去聲音和色彩,掠過去了。整個城市好像死掉一樣。

  為了替二十多年的復仇故事做個總結,我從口袋掏出鐵線,在肥仔的脖子上繞了兩圈,雙手用力扯緊。我用手將最後氣力注入鐵線,身體已經空了。終於我從憎恨釋放出來,肥仔仰著臉跌在我的左肩上。

  我們像兩具屍體般一動也不動。遠處的街燈照出肥仔的臉部線條。張開雙眼,嘴唇奇異地歪曲。我從他的嘴形讓出他最後想叫而叫不出的聲音,「原諒我。」肥仔想這樣說吧!

  我強迫他的嘴唇閉起來,可是他的臉還是歪掉,好像孩提時代捏壞了的黏土工藝。大家笑我,我卻特別喜歡那個捏壞的形狀。假如肥仔不弄死我的老鼠,我們應該是不同的關係。我們同是孤兒,應該並肩作戰。

  「肥仔……」

  我再用八歲的聲音喊他。那是我對肥仔說的最後一句話。肥仔什麼也不能回答。其實肥仔一次也沒對我說過真心話。他對我發出唯一的出自內心的聲音,乃是二十多年前,被我砍一刀時發出的慘叫聲而已。

  我把車墊放下,用毛毯蓋住肥仔的屍體。他只有右臂從毛毯跑出外面。腕錶上刻著對他毫無關係的時間。

  我鬆開他袖口的鈕扣,讓肥仔的手臂露出來。打火機的火靠過去,他的手臂上只留下輕微的疤痕。

  我用打火機的火確認自己的手臂。很久以前,為了表示和好,我們行過孩子氣的發誓儀式。我對肥仔的傷口只說過一次「對不起」,然後叫他握住刀,露出我的右臂,吿訴他:「照樣做一次」——二十多年的歲月過去了,肥仔的右臂傷痕消失了,我的右臂卻留下永不磨滅的L字形傷痕。

  八點半,堀部回到警視廳。他拍拍正在吃晚飯的年輕刑警的肩膀,唉聲嘆氣地重重沉坐在椅子上。

  「看來我們犯了個大錯誤……兇手不是津村莊一。」

  刑警驚異地抬起頭來。

  「為什麼?」

  「津村的妻子已經死了。」

  「可是,不就因為她死了,所以才要報復……」

  「不是。你知道嗎?我一直無法釋懷的就是橫住和石津為何那麼懼怕兇手所掌握的犯錯證據。石津在電話里吿訴橫住不需要擔心,由於兇手也有苦衷,不能公布他們的錯誤,意味著兇手所掌握的證據連他本身也很懼怕。」

  「石津給橫住的電話好像說兇手掌握了確據……」

  「對,問題就在這裡。假設兇手是津村,事實他太太的死真是橫住二人的過錯的話,津村能夠掌握什麼確據?如果屍體還在則另當別論。也許屍體上留著錯誤的痕跡,就成為大證據。可是津村太太的屍體已經火化了,等於消滅了。屍體不在,橫住他們總有辦法推搪責任。然而何故如此懼怕?因此我有這種想法。橫住他們懼怕的理由是,他們犯錯的證據,即是那具屍體還活著的緣故。」

  「屍體還活著?你是說屍體沒有火化,還留下來?」

  堀部點點頭。

  「但是目前死在醫院的人沒有一個不火葬的。換句話說,屍體並非沒有火化,而是依然活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

  「橫住他們因錯誤而殺的病人還活在人間。這麼一想,我們就明白為何兇手的立場是不能向世人公布他們的錯誤。兇手只是不想讓一個人物知道那個錯誤。如果發布了,那個人物就會察覺到自己因橫住他們的錯誤,等於被殺一樣變成屍體了。兇手就怕這個。他怕他那依然活著的妻子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兇手為妻子報復的事,唯獨不想讓他的妻子知道。」

  我把肥仔的屍體用繩子綁起來,附上重石頭,把他丟進晴海碼頭,即是把橫住的車子沉下去的地方,然後回去有樂町。

  我把車子放在報社附近用假名租來的停車場,搭地下鐵回家。

  家裡的窗口亮著燈。越過窗簾,燈光看起來是綠色的。在冬夜的寒雨中,那確是幸福的顏色。事實上,我們的婚姻生活真是幸福的。在那之前。

  我走到假大理石上刻著「伊原貞夫·文代」的門前,撳撳門鍾。接著裡頭傳來開鎖的聲音,門開了,我的妻用平日的笑容迎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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