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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出叫聲的是影子。

  從少女的嘴唇吐出細如遊絲的聲音。

  「蝴蝶——」

  確實聽到了。

  影子不由鬆開領帶,用手壓住自己的叫聲,霎時間忘了逃跑,也忘了確定少女的生死,僅能呆呆地瞪著少女那張做著幸福的美夢的小臉。

  新宿區藤代莊公寓的管理員室傳來敲門聲,乃是晚上八點十分的事。管理員藤代沙和辦完事回來,提醒讀高中的獨生子昌也,電視的聲量太大了。昌也咕咕噥噥地扭低聲量的同時,門上傳來細小的敲門聲。

  藤代沙和的丈夫在兩年前因癌病逝。丈夫把鄉下的農地賣掉,用那筆錢蓋了這幢公寓,竣工時他病倒,半年後撒手塵寰。死時還不到五十歲。

  有一個時期沙和覺得這幢公寓吞吃了丈夫的生命,十分憎恨這幢建在平房之間的三層樓建築物。毎一層有四個單位,總共十一個單位,賺來的租金一方面償還欠銀行的貸款,一方面提供足夠兩母子生活的費用。恨是沒道理的,後來看成是丈夫的遺物十分珍惜。鄉下長大的沙和為人隨和,公寓的住客不叫她「管理員」,稱她「阿嬸」,人人喜歡親近。

  沙和時常忙碌地移動她那胖墩墩的身體,不僅自己的房子,連公寓的毎個角落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加上天性喜歡照顧別人,有時替新婚夫婦看看孩子,不時多做一點菜拿去單身漢的房間。

  特別是隔壁一號室的父女,她從三個月前儼然如管家一般照顧該父女。

  住在隔壁的是三十七歲的公司職員白井准太郞,還有十歲的獨生女千鶴,因半身不遂而過輪椅生活。原因是去年春天的交通意外,折斷了腰椎骨。為了轉入附近為殘廢兒童設置的小學,去年秋天從世田谷區搬到沙和的公寓。剛搬來時,白井准太郞和妻子次子十分庇護坐輪椅的女兒,看起來感情和睦。可是當白井的妻子外出時,沙和開始照顧坐輪椅的千鶴之後,逐漸知悉白井夫婦的內情。千鶴之所以變成殘廢者,是因母親開車時不注意而肇禍的。當時車門沒關好,坐在前座的千鶴往門邊一靠,直拋出路面,被後面衝上來的汽車輾個正著。白井不肯原諒妻子的粗心大意,千鶴出院後,搬進這幢公寓時,他們夫婦的關係實已完全冷卻下來。白井憎恨妻子,另外找女人,形成直接原因,終於他們在今年秋天離了婚。次子把千鶴留在丈夫身邊,獨自搬出公寓。

  其後三個月,取代母親職務照料千鶴的就是沙和。沙和本來就喜歡孩子,千鶴也願意接近她。自己的兒子昌也進高中後,開始討厭母親的囉唆,剛好沙和閒得無聊,覺得嘴巴和手腳都寂寞的時期。她只接受普通管家三分之一的酬謝,正式接過照料千鶴的擔子。

  毎早先把千鶴送到半公里外的小學,放學時間去接她回家,其後等她父親回來以前,幫忙準備晚飯等等。

  白井在銀座的貿易公司做事,每晚回家總在八點以後。今天到了六點鐘時,千鶴說:

  「嬸嬸,我想在爸爸回來以前睡一會。今天是我的生日哩。爸爸會買蛋糕替我慶祝。今晚我會睡得遲,我答應爸爸從六點到八點之間好好睡覺。」

  今天從六點半到八點之間,沙和必須出席街市居民會。昨晚吿訴了白井,大槪是白井吩咐女兒那樣說的吧!

  沙和把千鶴從輪椅抱下來,放到床上躺著,然後出席居民會去了。回來不久就聽到那敲門聲。

  想必是千鶴小妹妹的父親回來了。沙和想著,提起擺在桌上的新鑰匙,打開房門。今天傍晚五點左右,鎖店的人來替一號室的門換過新鎖。新鑰匙由沙和保管。

  開門後,沙和「啊」一聲叫起來。站在門背後的不是千鶴的父親,而是母親。

  「請問……我的鑰匙怎麼打不開隔壁的門……」

  「今天傍晚換過新鎖了。」

  「壞了嗎?」

  「不。」沙和吞吐一下,狠心說道:「其實,太太你偷偷跑來看千鶴的事,被你先生發現了。不是我說的,好像是千鶴說出去……」

  「幾時?」次子問。

  「兩三天前。今早你先生突然吿訴我,傍晚有人來換鎖,叫我保管新鑰匙……並不是壞了。」

  「為了不要給我進去屋裡吧!」

  次子垂下眼帘自言自語地說。深色眼影膏塗到睫毛上。近三個月來,白井不在家時,她來找過千鶴五六次。聽說在赤阪的酒廊舞廳上班,每來一次服裝更華麗,化妝愈來愈濃。白晰的臉裹在黑底繡金邊的圍巾里,雙唇緊咬一下,然後把視線移到沙和握著的鑰匙上。

  「請把鑰匙借我一下。」

  「可是,你先生快回來了……況且千鶴還在睡覺。」

  「一分鐘就夠。我只想看看她的臉……今晚多半是我最後一次來看千鶴了。我準備再嫁人……對不起,一分鐘而已。」

  沙和嘆一口氣。對方講到這個地步,如果拒絕的話未免太不近人情。次子從沙和的手接過新鑰匙走向隔壁時,沙和站在門邊,只是伸頭出去偷看。次子的手把鑰匙插進鎖洞裡。沙和聽到開了鎖的聲音。可是次子並沒有推門進去,她的側臉埋進從圍巾露出來的紅褐色發堆里,怔怔地發呆。

  「太太——」

  沙和走過去喊她。次子抬起臉來。眼淚流到頰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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