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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的事。我們開始為起居室的一件瑣事爭論,突然契子拿起身邊的水果刀站起來。我以為她要刺我,不由後退一步,其實她凝視的是畫中的女人。

  「你跟我結婚,乃是為了這幅畫吧!我只不過是你的模特兒。我是你完成這幅畫的道具而已!」

  我望著契子對著畫揮刀的背部撲上前去。

  「住手!那不是你自己的畫嗎?」

  「不是,那不是我。你愛的是這個女人。你把我擺在這個女人的陰影背後。你連我是否活著都不記得了。」

  我從契子抵抗我的制止和揮刀的力度感覺到異常的東西。我用力扭她的手腕,刀子鬆了手掉在地上,契子哇一聲大哭,跌倒在地。

  昨天下午,我去伊豆旅行。契子的激動已鎮壓下來。那是事先計劃過的旅行。但一離開東京,我便開始在一意契子前晚的行動。我不在家的時候,她會不會解決掉那幅畫?說不定現在已經跟昨晚一樣握住刀襲擊畫中的女人。這麼一想更坐立不安。一到伊豆立刻折回東京。

  到家時是八點鐘。踏入玄關時,契子在二樓的臥室打電話的聲音,從樓梯傳下來。

  「已經完了。早點分開比較好。」

  確實在談那件事。我沒心情去理會電話的對手是誰。

  我的公事包放在玄關,隨隨便便脫掉鞋子就沖唯起居室。

  畫像依然完整無損。我鬆一口氣,坐進沙發,見到昨晚跌落的水果刀。一樣的刀。昨晚那把刀,契子應該收進廚房去了,現在又掉在起居室,表示在我出門後,她又握住刀子與畫中女人對峙。刀子的尖端放出銳利的光,我清晰地對一個叫契子的女人產生殺意,不由鬆開刀子,慢慢地走上臥室。

  那一刻,臥室黑沉沉的。藉著窗外的微光,依稀勾到站在電話機旁一個女人的輪廓。電燈的開關在一星期以前壞了。我故意弄壞的。在臥室里看到近在身邊那張契子的臉,變成死一般的痛苦。契子好像也有同樣的心情。這些日子來,我們在黑暗中背對背而睡。

  「你打電話給誰?」

  我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藏在黑暗中的女人什麼也不答。大概因我突然回來而受了驚嚇。只有二人的影子在呼吸,我們對峙了幾秒鐘。我的手不經急地在床上撥一撥,湊巧碰到什麼繩子。什麼繩子?我用力握緊。突然一股莫名的怒氣湧上心頭。有如被某種力量推動似的,我向黑暗中的女人撲過去,把手中的繩子使勁地繞到她的脖子上。

  稱得上是剎那間的行為。終於我發覺在黑暗中響起的慘叫聲不是來自女人,而是從自己的喉嚨擠出的時候,我鬆開雙手,女人的身體跌進黑暗的底層。

  然後我奔下樓去。走去屋後的車房,拿出螺絲鉗,再度走進臥室。其後的記憶幾乎沒有。我只能說是被一股說不出來的奇異力量推動,似夢似幻的在別人的意識中行動。

  當螺絲鉗不住地揮落在女人臉上的同時,我想到的是在巴黎的古董市場見到的一塊碟子,蓋洛斯那塊龜裂的碟子,這回真的碎得體無完膚了。

  醒覺時,我握著螺絲鉗子倒在女人身上。我那狂亂的心臟鼓動傳到完全死去的女人胸口上。我想馬上離開,然而一直緊緊地擁抱她。黑暗中傳來單調的嘟嘟聲。當我勒住女人的脖子之際,不知是她抑或我的身體碰跌了話筒。

  我只有驚奇。在我碰到床上的繩子前,我沒想到自己這麼憎恨契子的臉。跟她結婚後,我確實認為她的臉是眼中釘。可是四年來的我,竟然潛伏著如此激烈的憤怒、憎恨和殺意,連我也不相信。也許發狂的是我。

  擦亮火柴。小小的火焰一瞬即逝。剎那間照出的已經不是臉,像打破的土器隆在地上。那麼一瞬間,我知道繞在脖子上的是和服腰帶上的絲帶。再被黑暗包圍之後,那張臉微妙地混雜著的紅和黑色,深烙在我的腦際。我想找個時間把那顏色變成圖畫。

  然後我再從車房拿出舊車套和繩子,在黑暗中將女人的身體包起來,準備拖到後院去。

  當我拖著屍體穿過起居室前面時,突然電話響起。我躊躇片刻,把屍體擺在走廊,進去起居室接電話。

  「哥哥?」我弟弟新司打來的,「大嫂呢?」

  [契子不在。有什麼事嗎?」

  「……那沒事了。」

  弟弟先收線。那時九點左右。三小時後出版社的電話打進來,又過兩小時後警察打電話來。

  換句話說,昨晚電話響了三次。出版社打電話來時,我正在挖洞穴,鈴聲從開著的後門傳到我耳里。警察的電話響起時,我已埋好屍體,在浴室里清洗滿是泥濘的身體。

  最初弟弟打來的電話多少把我喚回現實。其後的事記得也很確實,問題是事發之前的事。

  臥室在黑暗裡。我一次也沒見到女人的臉。只有一次點火柴確認,那時的臉已毀掉了。我之所以認為黑暗中的女人是契子,理由是從伊豆回來衝進玄關時,聽到她在樓上講電話的聲音。我記得說話內容,但不能肯定是否真是契子的聲晉——當時我專心注意肖像畫的事,馬上衝進起居室之故。

  我只知道家裡有女人,下意識地深信她是契子。

  單憑有女人,不能肯定是契子。跟她分居一年半期間,我和各種女人交往。我不是愛契子,可是身邊缺少女伴的空白十分寂寞。大部分是模特兒或酒吧女侍,其中帶過好幾個回家。可以考慮再婚的對象有兩三個,我把家裡的鑰匙給過她們。有些自己進來淋浴,等我回家。我跟契子又住在一起後,就和女友們斷絕來往了。說不定有人喝醉酒,忘了我和契子又在一起了,趁我不在時自己跑進屋裡來——當然不可能,可是被我殺掉埋在泥土裡的契子,在同一個晚上變成屍體出現在其他犯罪現場,更加沒有可能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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