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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香喝光咖啡,點了一根煙,說道:“對了,學校方面怎麼樣?祥子的事很轟動吧?”

  “好像有些傳聞……我也不太清楚。”沙都子輕輕搖著頭說。她不想說出在國文研究室里聽到的那些下流的謠言。

  “除了我們幾個之外,以後不會有人記得祥子了吧?”波香嘆了一口氣,說道。

  沙都子無言以對。波香吐出一口煙,自己卻被那煙燻得皺起眉頭。她又說:“啊,對了!剛才我問過管理員。她說,那天晚上十點多有人打電話給祥子。”

  “打給祥子?誰呀?”

  “那還用說!”

  “是藤堂嗎?”

  “管理員說,是那個常打電話來的男子。她當時想叫祥子來接電話,但到處都找不到。祥子的房門鎖著,敲門也沒人回答。廁所里也找不到。於是她向對方說,祥子大概已經睡了,就掛斷了電話。”

  “這麼說來,祥子那時已經……”沙都子講到一半就講不下去了。

  “可能已經死了。”

  “藤堂沒有聽到祥子臨終前的聲音吧?”

  “你可別在他面前講這種話!”波香以嚴厲的眼神瞪著沙都子,說道。

  祥子的屍體被發現以後,過了兩天,牧村家就舉行了喪禮。沙都子等六位祥子生前的好友前去參加,正在等待上香。

  “大家很久沒有共聚一堂了。”華江說。

  “有一個人沒有到。”沙都子說。

  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時全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身穿學生服的若生向女生們問:“自殺的動機還是查不出來嗎?”

  沙都子低頭不語,其它女生也沒人回答。

  加賀插嘴說:“昨天報紙上寫,她可能是因就業之事無法如意而自殺的。”

  “豈有此理!她已經決定去旅行社上班了呀!那是她的第一志願呢,對不對?沙都子!”華江似乎很生氣地說。沙都子沒有表示意見。

  藤堂站在離他們五人稍遠的地方,一直望著那些身穿喪服輪流上香的人。在沙都子看來,他在這兩天之中好像瘦得很厲害,變得沉默寡言,表情也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昨天也是一樣——沙都子想起了自己在祥子死後,第一次碰見藤堂時的情景。她昨天早晨上學途中,在電車上遇見了藤堂。她尚未開口,藤堂就以痛苦的語調說:“不要問我!問了我也答不出來!”

  “祥子好像在四、五天前就有煩惱了,你都不知道嗎?”

  “她沒有煩惱。有的話,她會告訴我的。”藤堂說。

  如今沙都子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想,祥子為何沒有將煩惱告訴任何人呢?是不肯講呢?還是不敢講?

  他們六人剛燒完香,南澤雅子便出現了。她已經上了年紀,身材矮小,穿著喪服,銀色頭髮與金邊眼鏡很相配,但外表看來十分悲傷。她用眼神向沙都子等人打過招呼後,就立刻走進屋裡去了。

  沙都子呆望著這位老婦人的背影,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加賀。他身穿學生服,拿著一本紅皮簿子。

  “這就是祥子的日記。”加賀將簿子交給沙都子,說,“你看一下,也許可以找出她的苦惱所在。”

  “你怎麼有她的日記?”沙都子問。她看到日記簿的血紅色封面上,印著一個玫瑰花形的圖案。

  “向祥子的媽媽借來的。”

  “她怎麼肯借你?”

  “我向她說,是你托我去借的。”

  “哦,謝謝你了!”

  沙都子昨天曾向加賀他們提起祥子日記的事,認為有必要看一看。

  南澤雅子燒完香出來,六人就齊聚在她面前。雅子看著手裡的一串紅褐色念珠,以溫和的語氣說:“剛才我要出門時,念珠的線斷了。我從地上將珠子一個一個撿起來,所以才遲到。在電車上,我曾經數過珠子的數目,結果少了兩個。如果只少一個還沒關係,少掉兩個,表示我已經老了。”

  “老師……”

  華江將臉靠在雅子肩上,好像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沙都子見此情景,不禁胸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

  雅子見狀即說:“還好有男生在,可以扶女生……我們剛才已經向祥子道別過了,現在,大家應該靜下心來,到我家去喝杯茶再說吧!”

  6

  眾人搭電車前往老教師南澤雅子的家。沙都子在電車上看祥子的日記。第一頁的日期是今年的一月一日。最前面寫著:

  “寫日記絕對不可半途而廢,這是第一目標。因為這本簿子很貴。”

  沙都子想起了祥子惡作劇時的表情。接著,她隨便翻了一下,發覺每一頁至少都出現一次“藤堂”的字眼,例如:

  “五月五日。今天下雨,想去兜風卻不能去,混蛋!結果跑了好幾家咖啡店,去吃喝一番。在‘L’咖啡店時,藤堂說他要讀研究所。好棒呀!可是,聽說那些教授很嚴,日子會很不好過的。加油呀,藤堂!我向他說,我畢業後要去旅行社上班。他就說:‘在我研究所畢業以前,你只要在家裡學習如何做新娘就行了。’我聽了好高興。可是,我的目標仍然是當一個職業婦女。”

  沙都子看了,覺得很想哭。接著她翻到後面看,祥子死前最後一則日記上寫著:

  “這幾天都好累。報告積了很多沒寫,波香的鼾聲太吵了,睡不著。又長了濕疹,好癢,真討厭!”

  波香指著上面的“鼾聲”兩字,說道:“我在打鼾的時候,實在不曉得祥子會很痛苦。”

  “刑警說,祥子寫完這篇日記的第二天,一定遭遇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事呢……”

  “讓我看看!”波香說著,把日記簿拿過去。看了一會兒。

  “有什麼眉目嗎?”加賀問道。

  他坐在波香和沙都子對面,雙手叉在胸前,半閉著眼睛。若生、華江、藤堂,以及南澤雅子則坐在離他們稍遠處的座位上談話。

  “沒有。”波香說。

  加賀輕輕點頭,然後閉上眼睛。

  “奇怪。”波香突然低聲說。

  “哪裡奇怪?”

  沙都子說著,探頭一看,波香手中的日記簿剛好翻到八月八日那一頁。

  “祥子每天都寫日記,考試的日子也不例外。可是八月八日寫完後卻跳到八月十五日才再寫,中間有六天是空白的,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其它日子並沒有這種情形呀!”

  “沒寫原因嗎?”

  “沒有。”波香搖著頭說。

  沙都子再看一遍日記,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八月八日那天,英文系學生有什麼活動?”

  “活動?那時候正放暑假呀……”波香說到一半,突然從皮包中拿出一本破舊的藍皮記事簿,一邊看一邊點頭說道,“對了!那天她們系上有講座旅行。”

  “果然不錯!”沙都子說著,嘆了一口氣。她剛才就是想起這件事。

  “你好像知道一些秘密似的。”波香說。

  沙都子就把上次在研究室聽到的話告訴波香,也就是祥子去旅行時和一名陌生男子在一起玩的傳聞。她講得很小聲,避免讓加賀聽到。波香聽了,皺著眉頭說:“這類事情我也聽說過。我們班上有好多騷包,常做那種事。但我不曉得祥子也會那樣。”

  “波香,剛才我就在想,只有一種秘密,是連愛人都不能透露的。”

  “是肉體關係嗎?”波香乾咳幾聲,說道。

  “對!就是那種事。”

  “你是說,祥子在講座旅行時,和那名陌生男人發生了關係?”波香猛搔頭髮,低聲說道。

  “很可能。”

  “譬如說,被強姦了。”

  “也許吧!總之,一定是在旅行時發生了一些事情,使她沒寫日記。”

  “可能跟她的死亡有關……”波香說著,閉起眼睛。

  南澤雅子的家是一棟木造的舊式房屋,位於一條彎曲的山坡道上,離大馬路約五十公尺,很像古裝劇中常見的舞台,但門前那根水泥電線桿,卻破壞了這個形象。

  眾人魚貫入內,來到一間十個榻榻米大的房間。他們每次來訪,都是在這房間和雅子談話。六個人正襟危坐,望著庭院中的花糙。雅子去準備泡茶。

  “上次是春天來的,當時那棵樹還開滿了白花呢!”加賀站在屋旁下的走廊上,指著一棵矮樹說。

  “那是滿天星吧?開的花好像鈴蘭。”波香說。

  “你怎麼知道?是問老師的嗎?”若生問。

  “是祥子告訴我的。”波香面無表情地回答。

  南澤雅子捧著茶具同來。六人面向著她坐下。他們每次來,都按照同一個順序並排而坐。最左邊的是波香,其次是沙都子。

  沙都子看著雅子泡茶的動作。覺得她的技巧非常純熟,簡直無懈可擊。

  “若生和華江也喝一些吧!”雅子邊倒茶邊說。

  “好。”

  六人當中,只有若生和華江沒有學過茶道。剛來這裡喝茶時,兩人都覺得很不習慣。不過,華江很快就學會了。若生雖然一直無法適應,但最近也學會一些倒茶的基本動作了。

  眾人一邊閒聊著自己的近況,一邊各自喝光了第一杯茶。

  “老師最後一次見到祥子,是在什麼時候?”沙都子放下茶杯,問道。

  “正確的日期,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在暑假快結束時,她曾經來找過我一次。”

  “暑假?她來找您談什麼事呢?”沙都子問,然後與波香互望了一眼。

  “唔,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沒談什麼特殊的事情。”

  “她那時有喝茶嗎?”加賀問道。

  “有。”雅子回答,然後一面為波香斟第二杯茶,一面說,“你們很想知道祥子自殺的原因,是嗎?”

  沙都子和波香都默默點頭。

  “藤堂,你也想知道嗎?”

  藤堂似乎嚇了一跳,呆了一會兒才說:“是的。”

  雅子放下茶杯說:“我並不想知道。因為,搞不好會將祥子一直想保守的秘密暴露出來。她已經死了,你們要如何追查這個秘密,她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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