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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這裡卻是大阪老家之外,我住得最自在的地方。年邁的雙親聽聞此處雜亂無章,也說「這樣很好」,為我高興。

  理想的環境《朝日新聞》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九日到東京之後,我不斷更換住所,以致被說是搬家成性。並不是我喜歡搬家,只是接二連三發生許多不得已的情況,但也因此達成我認識東京的目的。

  這麼一來,便常有人問「最適合工作的地點是哪裡」。

  個人的意見是,沒有特別適合的地點。有些人會提出離圖書館近,或附近沒有鬧區等條件,這對我倒不成問題。根據過去的經驗,在圖書館裡查得到的資料有限,而鬧區再遠,想去的時候還是會去。

  只不過,關於執筆環境,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工作室和住家分開絕對比較好,最理想的是像上班族一樣,在固定時刻離家及返家,且最好別開車,換成搭電車或公交車。

  我曾經這樣生活兩年。現下回顧,那或許是靈感最豐富的時期,多半是「通勤」途中見到的人們與一些小事刺激了想像力。

  很遺憾地,如今我的住處與工作室在同一個地方。沒辦法,只能先出門到附近走走,再以抵達工作室的心情進屋。若要說這分明是一般的散步,我也無可反駁。

  當初的目的《朝日新聞》一九九九年九月三十日

  先前提過,我移居東京是為了寫以東京為舞台的小說。實際上,拙作絕大部份的背景設定也是如此,且當然是選擇居住過的土地與其周邊環境。因希望儘可能讓更多的讀者接受,不設特定場所,若要特定一定選擇東京,這是我長久以來的想法。誇張一點,稱之為信念也可以。

  然而,最近我發表一部前半以大阪為舞台的小說。於是必然地,出場人物得說大阪腔。這是不得已之下所做的安排。

  其實是這一部份的時代,原本設定在距今二十多年前,為了劇情發展,街道的描寫必須極盡詳實之能事。

  不用說,當時我不住東京,而是大阪。採訪曾待過東京的人也是一個辦法,但終究無法實現這部作品想達到的效果。

  我不願犧牲作品的質量,只好將舞台定在大阪,但我也做好心理準備,多半只有關西人才能接納,畢竟打從第一頁就出現滿口大阪腔的刑警。

  可是,結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過的人毫無例外地表示,最初的舞台選在大阪是對的,且大阪腔不難懂。

  此刻,聽別人說這可能是你的代表作,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呣……《達文西》二○○一年四月號

  我幾乎不曾找父母商量過,上高中、大學都是自己作主的,連決定工作也是先斬後奏。甚至,只要他們說出帶有一絲建議意味的話,我就會生氣,並刻意唱反調。例如找工作,母親明言希望我留在大阪,我反而毅然離開。由於只要不是大阪哪裡都好,除了東京,我還考慮過總公司在京都和橫濱的公司,最後選的是位於愛知縣的汽車相關公司。部份原因是我喜歡車,但「不願順從母親的期望」也是主要考慮。果然,母親口出怨言,說「你不想照顧我們了是不是」,甚至流下淚,父親則一語不發。我離家的那天,他照常彎著腰做雕金的工作。

  我住的單身宿舍,外頭打來的電話透過廣播喚人去接的。若非真有甚麼大事,大概不會想如此大費周章地找人吧。所以,宿舍雖然住了幾百名員工,電話的使用次數卻少得驚人。

  想打電話出去時,就用公共電話。我會打給朋友和女友,但很少打回家。不得不聯絡家裡時,也儘可能簡短。即使如此,母親仍會問東問西,我通常隨便應付便掛斷。父親則不曾來接電話。

  這樣的我,進公司兩年多後,卻主動打給父親。因為職場上發生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事情,幾經煩悔,我得出一個結論。之所以聯繫父親,就是認為必須向他報告此一決定。

  我對話筒另一頭的父親說:

  「我要辭職。」

  父親想必相當吃驚,卻沒直接化為言語。他發出的第一聲是「呣……」,那悠哉的語氣讓我如逢大赦。

  一陣沉默後,父親問:

  「為甚麼?」

  於是,我一股腦地道出工作上牽扯及衍生的種種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事情。當然,這是我第一次向父親談起工作。

  「我不是為了做這種事念大學的,也不是為了這種事進這家公司的,我已受夠,我要辭職。」我接近歇斯底里地揚言。

  聽到一半便不再出聲附和,只是默默傾聽的父親仍不發一語。正當我以為他會斥責無法吃苦的兒子時,話筒彼端又傳來一聲「呣……」,接著是一句:

  「也好,重新出發就是,沒啥大不了的。」

  謝謝爸,我說。掛上電話後,我的心情舒暢許多。

  其實,之後經過三年我才辭職,理由則截然不同。現下,我真的很慶幸當時沒辭職。讓我打消念頭的,是父親的一聲「呣……」。至今我仍偶爾會想聽聽那聲音。只要聽到那聲音,就覺得大多數的事情其實都沒甚麼大不了的。

  Ⅴ喜好

  《巨人之星》【註:連載於一九六六─一九七一年,梶原一騎原作、川崎伸作畫。故事敘述主角星飛雄馬在父親星一徹的斯巴達式訓練下,歷經重重考驗,成長為棒球界中以超高速球聞名的投手。】乃是《葉隱》【註:江戶時代中期武士的修養書。】的世界收錄於《百大少年少女漫畫大調查》(一九九二年八月文春文庫)坦白說,我反巨人,尤其是小學的時候。連人稱凡是棒球迷無一不愛的長島茂雄、世界全壘打王王貞治,我都討厭。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看不慣巨人隊的菁英意識。動不動把傳統掛在嘴上,只要自己球隊興旺,便認為職棒界天下太平。我就是不喜歡這種態度。

  關於巨人的一切幾乎一概討厭的我,對《巨人之星》卻另當別論。這部漫畫一開始在《少年MAGAZINE》連載,我立刻為之狂熱,覺得一星期好漫長,雜誌一發售便馬上跑到書店站著看。而看完的那一瞬間,又等不及下一次的出刊。

  為何連討厭巨人的我,都對這部漫畫另眼相待?理由很明顯,因為這不是一部棒球漫畫。雖然以高中棒球界和職棒界為舞台,但星飛雄馬等出場人物的所作所為,是近似於棒球而非棒球的另一件事,而這件事可不是球技或運動之類的活動。那究竟是甚麼?倘若問我,我肯定會毫不遲疑地回答──《巨人之星》中的棒球是格鬥技。

  甚至,更進一步地說,那是武士道。

  這一點,只要看主角星飛雄馬與勁敵花形滿的首場對戰便一目了然。當時花形滿的必殺技非比尋常,名為擊倒打法(knockout),打出去的球會彈開棒球手套,正中接球者的臉。為迎戰這種打法,星一徹對飛雄馬展開一種心智正常的人絕對想不到的特訓,就是在球上抹油點火,打出去要飛雄馬接。也難怪飛雄馬的姊姊明子要躲在樹後偷哭。

  之後,飛雄馬練出藉螺旋底部將球彈回的技巧,在與花形滿的對戰中獲勝。這豈是棒球之類和平運動的故事?無論怎麼瞧,不都是習武之人的世界?

  故事中,球隊的輸贏根本不重要,飛雄馬對花形滿,或飛雄馬對左門豐作的一對一戰鬥便是一切。而且,球賽的輸贏與彼此球隊的狀況好壞無關,全憑一局或一打次的結果決定。職棒轉播常會說:

  「兩者在本季的比賽結果是十二打數三安打,所以山田投手算是壓製得不錯。」但《巨人之星》可不容許這麼含糊,裡頭沒有「算是」的概念。不是百分之百壓制,就是被打出去。一旦球被打出去,保證是巨炮級的全壘打,沒有甚麼落點不錯的左外野平飛球。

  球一遭擊中,星飛雄馬就會陷入沮喪,煩惱得宛如喪失生存的希望,簡直像比武落敗的武士,絕不僅是個棒球投手。一般投手才不會為被打到球而痛不欲生。

  如同習武之人歷經無數死斗逐漸成長,星飛雄馬也一樣,儘管慘敗、儘管遍體鱗傷,仍拚命練出新招對抗勁敵,比方大聯盟一號球、消失的魔球等。書中對這些新魔球總會有科學性的說明,雖令人半信半疑,卻十分有趣。我還曾經認真和別人討論過消失的魔球的原理。

  眾勁敵同樣是以戰勝星飛雄馬為唯一的生存意義。好比花形滿,明知上半身肌肉將毀損,仍奮力迎擊大聯盟一號球。這一幕著實令人感動,不少性情單純的朋友在電視播出時忍不住掉淚。

  為求獲勝,犧牲自己也無所畏懼的星飛雄馬,終於練成禁忌的魔球大聯盟三號。這種球非常可怕,愈投愈會侵蝕左臂的肌肉。

  最後是由他的父親一徹與好友伴宙太搭檔挑戰這個魔球。一徹使出奇招,刻意耗盡伴的怪力再讓他揮棒,卻未注意到伴連跑壘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一徹認輸:

  「這一刻,你超越了我。」

  此時,飛雄馬的手臂已報廢,但一徹的話,讓他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勝過父親遠比投手生涯重要,這才是真正的《葉隱》的世界。

  在教堂窗外靜觀左門豐作與不良少女京子的婚禮後,飛雄馬豎起大衣衣領,翩然離去,一個「完」字出現在他背影的斜下方。只看過動畫的人可能不知道,原著的最終回便是如此。自始至終,這部漫畫都與「充滿陽光朝氣的運動員」的說法無緣。

  ①巨人之星

  ①小拳王

  ②怪醫黑傑克

  ③田淵選手加油!

  ④妙殿下

  ?漫畫方面,《巨人之星》和《小拳王》並列第一,幾乎毫不猶豫地定案。或許是緣自我並非有甚麼就看甚麼的人,而是一喜歡便喜歡到底的個性吧。動畫方面的首選則是《魯邦三世》。假如給大人看的也包含在內,還想加上小池一夫先生原著的漫畫作品(包括葉精作畫的《實驗人形》、小島剛夕畫的《試毒師》〔干いて候〕等)。

  我心目中的第一──《星際大戰》收錄於《戰後新生代最愛百大西片》(一九九五年九月文春文庫)我選的第一名是《星際大戰》(StarWars)。

  ──要大聲說出來真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像小朋友被問到喜歡的食物時,回答「咖哩飯」一樣。

  「《星際大戰》很有趣,可好歹你也是個作家,應該想點特別的,表現一下你是個電影通啊!」或許有人會這麼說。的確,我也想舉出大家都料不到的電影當第一名,希望博得一句「哦,眼光不錯嘛」。

  無奈就是想不到。我選擇前十大的標準是「不管看多少次都不會膩」,而再沒有別的電影像這部,總讓我回味無窮。明明家裡就有錄像帶,隨時都能看,但前幾天忍不住又在衛星電視台WOWOW上重看一遍,且仍如當初在電影院觀賞般,緊張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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