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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順子不明所以,然而這是太后親口所命,而且是下命給他一個人聽的,那就不僅是一項重要的任務,更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了。別說只是少吃一頓午飯,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也沒關係。因此緊張得早起飯也不敢多吃,水也儘量少喝,生怕為內急誤了大事。一大早便兩手叉腰站在神武門前,自覺比師父吳良輔更加威風。

  這些年來,他一直仰著師父的鼻息生活,早已覺得不甘心,生來就是奴才的命了,這也不怨什麼,可是一輩子當奴才的奴才,又有什麼前途可言?可是師父深得皇上信任,地位鞏固不可動搖,他根本沒有機會越過師父的頭去,就只能靠給嬪妃們賣情報獲取一點蠅頭小利,說到出人頭地,卻從來都看不到什麼希望。這回可好了,這回如果能攀上太后這棵大樹,從此有了慈寧宮做靠山,自己在宮裡的地位就算是坐穩了,說不定將來還可以與師父吳良輔平起平坐呢。

  如此守至第二天,終於看見十四格格的朱輪紫帷大車搖搖晃晃地駛到了神武門口,格格攜著一個侍女裝扮的手一同下車登轎,命道:"去景仁宮。"

  小順子以前所未有的敏捷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挺身攔住轎子:"傳太后娘娘懿旨,請格格往慈寧宮一行。"

  建寧一愣,吩咐道:"知道了,你且回慈寧宮復命,我隨後就來。"

  小順子道:"太后娘娘請格格進了宮,直接就去慈寧宮謁見。特地叫奴才等在這裡。"說著,喝起轎夫便叫開步。

  建寧同平湖在車中面面相覷,忙問:"怎麼辦?我說肚子疼,讓他們停轎,你趁機逃跑好不好?"

  平湖搖頭:"太后一定是都知道了,我們越是耍花樣,就越多麻煩。還是實話實說好了。"

  "實話實說?說什麼?說我接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要撒謊。就說我思念玄燁,求你帶我出宮見兒子最後一面,又求你把玄燁帶回家裡,請了一位治痘疹的名醫給他看病,如今三阿哥已經大好了,所以你才送我回宮。或許太后看在三阿哥痊癒的份兒上,不會為難你。"

  建寧道:"我才不怕太后為難我,橫豎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只要犯的不是死罪,她最多罵我幾句,不會拿我怎樣的。我是怕她找你麻煩。"

  平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說不怕呢還是說不必擔心。建寧便也不再說話了。從神武門往慈寧宮不多遠的路,兩人緊緊地握著彼此的手,仿佛走了一輩子那麼長。一時到了門前,二人下轎進來,跪下請安。

  太后大玉兒端坐在炕上,手肘支著炕幾,只慢慢地啜茶,只當沒聽見。兩人無奈,只得跪著垂頭不語。足有一盞茶工夫,太后方慢慢放下茶杯,抬起眼皮說了聲:"起來吧。"

  兩人謝了起身,垂著手一聲兒也不敢言語。太后並不理睬侍女打扮的平湖,卻用閒聊一般的語氣問建寧:"格格多久沒進宮了?"

  "沒多久啊。"建寧膽顫心驚地回答,"上次進宮是三天前。"

  太后微微一笑:"那就是佟妃失蹤的那天嘍?"

  建寧一驚,正不知該作何答話,平湖已忙稟道:"謝太后惦記,臣妾在此給太后請安。"

  大玉兒故作驚訝道:"原來佟妃也來了。我不是叮囑過你,好好在宮裡養病,沒事兒不用來慈寧宮請安的嗎?"

  平湖垂頭道:"臣妾聽說三阿哥患了痘疹,出宮治療,惟恐遭遇不測,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因此一時情急,就趁十四格格進宮時,求格格帶臣妾出宮見阿哥一面。請太后降罪。"

  太后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身為妃子,居然擅自出宮,原本罪無可恕,不過母子連心,也在情理之中,我就罰你禁足三個月,不許離開景仁宮半步,你服麼?"

  平湖道:"臣妾尊旨,謝太后開恩。"

  太后又點一點頭,繼續道:"十四格格膽大妄為,擾『亂』後宮,我要是再任你出入宮帷,還不知要惹多少麻煩。從今往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再擅自進宮,凡在宮中走動,必要經我特別下旨,記住了麼?"

  建寧雖然難過,也只得苦著臉答應,暗想找機會求求皇帝哥哥,或許總有轉寰之機的。

  只聽太后又往下說道:"但是妃嬪私自出宮,三阿哥又從住處失蹤,這些事光憑你們兩個是做不到的,必有奴婢內應。做奴婢的,不能安分守己,看見主子胡鬧也不勸阻,反而欺君罔上,裝神弄鬼,如果饒了她們,這後宮還有規矩可言嗎?傳我的旨:景仁宮、公主墳兩處宮婢玩忽職守,看護不力,皆當處死,以儆效尤。"

  平湖、建寧一齊大驚,忙又跪下苦苦哀求。大玉兒面無表情地聽著二人求了半晌,便如賞花聽戲一般,直待二人哭累說啞了,方將手輕輕一抬道:"我累了,你們退下吧。這件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說。"

  建寧還要再求,平湖卻將她一拉,暗示不必再說。二人退出宮來,建寧哭道:"太后娘娘的樣子好兇。我從小就怕她,可是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怕她。她說殺人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的。我們現在怎麼辦呢?要是再想不到辦法,阿琴她們就沒命了。而且,以後我們想見面也難了。我們去求求皇帝哥哥好不好?"

  平湖搖頭道:"皇上現在全心都在董鄂妃身上,連三阿哥出宮診治都不聞不問,又怎麼會為了幾個宮女的生死跟太后作對呢?太后這次大開殺戒,除了警告我們兩個之外,多少也是拿著這件事向皇上示威,同時告知後宮,她仍然『操』縱生死大權,要使眾人心存敬畏。這件事註定是無可挽回的了,是我害了阿琴她們。"

  建寧訝道:"她們要死了,怎麼你好像很平靜似的?你不為她們難過嗎?"

  平湖道:"我當然難過。但這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我多難過也於事無補。而且,如果玄燁知道與我相處的這三天時間是用很多人的『性』命換來的,也會更加珍惜,從而記住我的每一句話。那麼,阿琴她們就死得不冤枉了。"

  建寧愕然地望著平湖,忽然感到很陌生,就好像第一次認識她。她在平湖的臉上,看到一種孤絕冷峭的神情,就好像她心中有一件極重大的事情,除了這件事,其餘所有的人和事都無所謂,都可犧牲,都不在意。那樣的神情,建寧從前在長平公主的臉上見過,在孔四貞格格的臉上見過,而今天則在莊妃太后的臉上也見到,那是摒絕了正常的人倫感情後的一種果敢堅決,心無旁鶩,在她們眼中,除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目標之外,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只不過是棋枰上的一粒棋子罷了,講究的是"落子無悔"。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下棋的人,不能忽視每一顆棋子,但也不能太執著於每一顆棋子,既可拈起,便可放棄,必要時,丟卒保車亦在所不惜。建寧忽然覺得心寒,在平湖心中,自己,是不是也只作為一顆棋子存在,隨時皆可為了平湖那個至高無上的目標而放棄?她與阿琴阿瑟她們,對平湖來說有區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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