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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歲孩子的心一塵不染,他從不懷疑太后娘娘是這世界上最疼愛他的人。他雖然渴望見到母親,但是從未謀面,感情畢竟有限;而父皇政事『操』勞,不苟言笑,不能相夕相處,也就無法與太后的恩情相比。但是現在,一場小小的痘疹就讓太后拋棄了他,把他交給上蒼聽憑生死,孩子的心,被重重地傷到了。

  而這份傷,就全倚賴著母親的柔情來安慰。玄燁在被拋棄被欺騙的痛苦中等待著佟佳平湖的到來,他想,額娘的現身會撫平他所有的傷痛的,只要能倚在額娘懷中痛痛快快地哭一次,所有的冒險和失去都值得了。

  然而,建寧姑姑卻告訴他:"燁兒,對不起,你額娘不能來見你。"

  孩子的心,再一次被拋棄重傷,再一次被欺騙重傷,再一次被冷落重傷。他絕望地沉默,卻不肯哭泣。他是個男孩子,不能為了失敗流淚。這是從懂事起便銘記的守則,刻在骨子裡了,再難過也不會違背。可是,他忍得多麼辛苦,多麼痛楚啊。

  建寧看著小小的侄兒,有種感同身受的難過。母親綺蕾去逝的時候,她也就像玄燁這麼大,她是知道那種冷落和孤獨的滋味的。她忍不住抱著侄子許諾:"燁兒,你放心,你額娘不是不想見你,她比你更難過,更傷心。姑姑向你保證,一定要讓你見到額娘,一定會的。"

  她這麼說,是出於一份義勇,一份衝動,但同時也是篤信:雖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吳應熊一定會想出妙計幫助她的。她對吳應熊充滿了信任和欽佩,覺得自己的夫君聰明極了,又變成那個『射』鴉的少年騎士。只要有他在,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吳應熊聽到建寧的請求,在屋裡徘徊良久,細細地推敲了宮廷關係的每一層每一面,他深知這件事危險重重,但是面對著建寧充滿期待的眼神,他無法拒絕。

  "建寧,你是不是說什麼都要讓她們母子見面?"

  "是。"

  "不惜代價?"

  "是。"建寧點頭,"你會幫我的,是吧?"

  吳應熊也只有點頭:"是。"

  "你真的有辦法?"

  "是。"

  建寧笑著投進丈夫懷中:"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吳應熊的新主意是兵分兩路:一方面要將玄燁偷出陵園,另一面則將平湖偷出皇宮,然後雙方在額駙府會面。他分析:"太后要監視的,是去公主墳探訪三阿哥的人,卻不會在意從公主墳出來的人。你是玄燁的姑姑,又是佟妃的好友,去探訪三阿哥也是人之常情,便被太后知道也沒什麼,況且讓三阿哥離開陵園總比離開慈寧宮容易,又有阿箏、阿琴做內應,就更加沒問題;倒是偷妃子出宮是大事,如果泄『露』,只怕你們兩個都要被重罰。"

  建寧口快地道:"就罰也不是死罪。大不了把我罵一頓,削去公主封號,總不會下囚牢吧?至於平湖,她現在的日子就和打入冷宮也沒區別,又怕什麼呢?只要能讓她們母子見面,又對玄燁沒傷害,她怎麼樣都願意的。"

  "話雖如此,還是要儘量小心。"吳應熊躊躇,"而且,不光要想辦法偷佟妃出宮,還要想辦法再把她送回宮裡,你總不能一天內進宮兩次。"

  "那就讓平湖在我們家多住幾天好了,反正她那裡等閒也沒人去,她也從不出去別人的宮殿。就算失蹤幾天,只要阿笛、阿瑟她們掩護得好,就沒有人知道。過兩天我進宮時,再把她扮成我的侍女偷送進去就是了。"

  "既然這樣,那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吳應熊苦笑,"大不了,賠上我們這個額駙府,把我關進天牢就是了。"

  建寧這方猛然省起:"是呀,我們是金枝玉葉,了不起削爵革號,廢為平民;你只是臣子,窩藏容嬪可是欺君之罪,說不定會殺頭的。"她有些動搖地說,"要不,我們還是再等等吧,也許有別的方法可想呢。"

  吳應熊心中一動:她這樣重視這次見面,說過不論要她付出什麼代價都在所不惜,然而當聽說可能會給他帶來不利的時候,卻忍不住動搖了。可見在她心目中,把丈夫看得比她自己還重。而越是這樣,他也就越應該幫她完成心愿,不然,真是愧為人夫。他摟一摟妻子的肩,故作輕鬆地笑著安慰:"放心吧,太后和皇上剛剛厚賞了我父親,還冊封我母親為福晉,他們肯讓你這位金枝玉葉下嫁給我這個無功草民,也是看在我父親平西王的份兒上,斷不會輕易砍我的頭的。再說了,作為一個漢人,能夠幫到長平公主的遺孤,是莫大的榮幸;而作為當朝臣子,能讓我的格格福晉開心,也是義不容辭。不過,這件事成與不成,也只有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一定成的,你有這麼好的法子,就一定會成功。"這一次,建寧是真正發自內心地笑了,緊緊抱著丈夫的胳膊,誠心誠意地說:"應熊,你真好!"這還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佟佳平湖終於見到了兒子玄燁。繡幕重帷的額駙府公主殿暖閣里,三阿哥玄燁睡得好熟,好香。平湖坐在他身邊守著他,看著他,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撲簌簌滾落下來,止也止不住。

  她不知多少次夢見他的模樣,而今終於見到了,他比自己夢見的想像的更加可愛、俊美,就像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玉一樣,充滿了光輝。她拼命地擦著自己的眼淚,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眼淚是擦不完的,她和他之間,好似隔著一層霧,越想看得清楚,就越不能真切。她不知該不該把他喚想,聽他喊一聲娘親;還是應該給他唱一支歌,讓他睡得更香沉些。但是現在,她看著他,什麼也做不了,怎麼也看不夠,既不忍把他推醒,也不能發出聲音。

  便在這時,玄燁忽然睜開了眼睛,母子倆四目交投,心意相通,片刻間已經交流了千言萬語。她不需要向他交代任何事,他也不必問她是誰,他看著她,眼神明淨如水,晶亮如星,然後,非常清晰柔軟地喊了一聲:"額娘。"

  平湖的眼淚更加洶湧了。她慢慢地點頭,努力把話說得清楚:"玄燁,我就是你的額娘,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你能記住嗎?"

  "我能。"玄燁懂事地答應,"老師一直誇獎我記『性』好,無論額娘說什麼,我都一定會記得清清楚楚,照額娘說的話去做。"

  "那好。你要記住,你是漢人。將來有一天,你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漢人說話。"

  "我知道佟佳是賜姓,額娘是漢人。"玄燁口齒清楚地說,"可是太后娘娘說過,外公已經入了旗籍,我是阿哥,是滿人。"

  "你是阿哥,是當今皇上的親生骨肉;可是,你的身上,同時也流著明朝皇室的血。你有一半漢人血脈,這是不能改變的。你將來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漢人做主。"

  "可我不是太子,怎麼做皇上呢?"

  "你一定會做皇上的。皇上是天子,這是天意。不可違背。"平湖再三叮囑,"你做了皇上,一定要替漢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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