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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她曾經承諾過長平公主,如果她確定了平湖就是香浮,那不是在『逼』迫自己踐約嗎?而且,說什麼那孩子都是平湖與順治生的,是自己的親外孫,即使知道了他是來自異族異種,難道自己可以下手將他扼殺嗎?既然不能決定該怎麼做,那麼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就像寧可不知道平湖上次的痙攣究竟是不是因為慧敏而起,不知道寧妃和遠山頻頻探訪雨花閣的目的何在一樣,大玉兒也不想知道平湖是不是香浮,有沒有野心覬覦後位。不過,慧敏被廢已近一載,後宮不能一直虛位,總得另立新後吧?

  大玉兒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向傅胤祖吩咐道:"佟貴人分娩在即,別的太醫我信不過,從明天起還是由你親自照顧她吧。不過建福花園獨門獨戶,你住進去只怕惹人閒話,還是照規矩給貴人挪個地兒,就在東六宮的景仁宮好了。"

  平湖搬去景仁宮的第二個月就早產了。

  三月十七日夜裡,奇異的香氣充滿了整個東六宮,就好像把建福花園的桃花林搬來了一樣。平湖疼得臉『色』煞白,卻沒有一滴汗。不間斷的陣痛持續了整整一天兩夜,當所有人都以為平湖會就此香消玉殞時,孩子卻終於"呱"一聲落地了。

  這便是當今天子的第三個兒子,三阿哥玄燁。

  關於平湖早產的原因,宮裡的傳言有很多,有說是孕『婦』不易搬遷,動了胎氣;有說是傅太醫看顧不力,用錯了『藥』方;最具妖媚『色』彩的一種是說平湖習慣以奇異湯水洗浴,而自傅太醫住進景仁宮後,杜絕了一切不明『藥』物的進入,佟貴人那神秘的洗浴被迫停止了,她與巫界的聯繫因此被隔斷,遂致早產;還有一種聯繫後宮政治的,是說莊妃皇太后確定了新皇后的人選,自然還是博爾濟吉特家族的女兒,蒙古科爾沁部鎮國公卓爾濟之女、博爾濟吉特慧敏的侄女如嫣,這打破了佟貴人封后的美夢,令她大受打擊……然而真相如何,卻沒人能夠說得清。

  後宮從來都是這樣,充滿著謎團,卻沒有答案。

  遠山曾經自告奮勇要向眾人提供最佳答案,繪聲繪『色』地坦承冊後的消息是她帶給平湖的,那天,她從建福花園采來大抱的桃花送到景仁宮給平湖,對她說:"你知道嗎?宮裡就要辦喜事了,連日子都定了,就是六月十六。太后說,等皇上大婚後,就提升我做貴人,晉封你為容嬪。"當夜,平湖便陣痛發作了……

  但是女官素瑪的證辭否定了這個說法。素瑪指出,與其說三阿哥誕生在景仁宮裡,勿寧說是建福花園更為確切。她說,那天遠山小主的確帶了桃花來景仁宮探訪佟貴人,但是當時貴人的心情並沒有任何動『盪』,只不過桃花的美艷逗起了她對建福花園的思念,於是央求侍女們扶她到花園走走。

  建福花園的桃花開得好極了,簡直會噼啪作響一樣。那種綻放的響聲只有佟貴人能聽得到——她坐在桃花林下那種閉目傾聽的樣子,分明是聽到了別人所聽不到的聲音。這神情素瑪以前也見過的,就在建寧的母親綺蕾的臉上。素瑪站在桃花樹下,微微地仰著頭,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很多被遺忘的事情。她想不分明,於是不由自主地拔腳走開,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當她清醒過來再回到桃花林的時候,就看見佟貴人躺在花樹下,艱難地呻『吟』著,羊水已經破了,而桃花瓣飛落下來,幾乎將她埋住,那新生兒的氣味與花香攪在一起,動聲動『色』……

  素瑪是太后的貼身女侍,又向來是有一說一從不撒謊,這使得她的說辭顯得確實可信。但卻帶來了一種全新的傳言,說新皇子是花妖托生的。不然,一個初生的嬰兒怎麼會有那麼粉紅的面寵,那麼甜美的氣息,那麼燦爛的笑容,誰見過初生的孩子一落地就睜開眼睛微笑的?笑得就好像一朵三月的桃花。

  然而消息傳到額駙府時,吳應熊卻有另一番猜測:平湖的早產或者與戰局有關。去冬臘月,孫可望因忌恨李定國,曾在貴陽召集重兵三十六萬,假捏永曆帝詔任劉文秀出師東伐,卻被李定國得知真相,非但不與劉文秀開戰,反而致信永曆帝,盡述忠心。永曆遂密詔諸軍,赦李定國之罪。孫可望聞言大怒,命令部將嚴刑拷打,定要查出撰文者何人,蓋御印者何人,奉使者何人,並逮捕大學士吳貞毓等十八人,迫永曆裁以死罪。這件事對大西軍尤其是李定國部打擊甚重,再次杜絕了永曆帝與李定國部的聯手,且令南明朝廷人人自危,無心作戰。

  吳應熊悲哀地想,只怕前明亡國的悲劇就要在南明重演了。大明的滅亡並不是因為李自成等流寇造反,也非為多爾袞率部內侵,更不僅是因為父親吳三桂引兵入關,而是朝廷內部軍心渙散,派別林立,自相殘殺。如果李定國能夠與孫可望聯手,大西軍能夠與大順軍聯手,永曆帝能夠與鄭成功聯手,滿清何愁不滅,大明何愁不復?然而亡國之君與亡國之臣都太忙於內訌了,卻忘記了最大的仇人來自異族。如果大西軍不能停止內戰,只怕復國之士們再英勇,也是無謂;而如果這些消息被佟貴人知道,如果佟貴人參與了李定國的復國之戰,那麼她的心情一定同自己一樣絕望,早產的原因也就不問可知了。

  他再一次與明紅顏並肩走在城牆下,飛揚的柳絮落在他們的發梢肩上,離愁別緒,油然而生。紅顏憂傷地說:"我一心一意為了反清復明而戰,死不足惜。可有時候我又覺得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為誰賣命,永曆帝,還是大西軍?到底誰才更能代表我們大明王朝,誰才是真正的反清志士?我所背叛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罪不可赦?而我所效力的,又是不是真的值得赴湯蹈火?"

  吳應熊震『盪』地抬起頭,自從認識明紅顏以來,她永遠都是理智的,堅定的,是勇氣與智慧的化身。而今天,她卻如此軟弱,茫然無助,他不禁再一次想:可不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怨,不理會滿清,也不理會南明,就此攜手歸隱,散漫江湖?

  然而紅顏接下來的話打斷了他所有的綺思遐想,她說:"我決定明天出城,往南方一行。大概要三兩個月才能回來,這些日子,我們不能再見面了。"

  吳應熊這才知道紅顏今天是為了告別來的,他不禁脫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不論你要做什麼,去哪裡,讓我幫你。"

  "這件事誰也幫不了我。"紅顏欲言又止,哀傷地搖頭,"你留在京城,還有別的任務,二哥會跟你聯繫的。"

  吳應熊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著紅顏憂愁焦慮的神情,便按捺住了。他猜想紅顏的南行或許與洪承疇有關,洪經略最近不就在兩廣巡查嗎?紅顏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世,而這樣的秘密,她也許並不願與他分享,就好像他也不願意紅顏知道自己就是吳三桂之子一樣。現在還不是表白的時候,這時候的她一定無心於兒女私情,也許過三兩個月她再回來時,心情會變好一點,也許那時很多事都會告一段落,他再向她表明心跡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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