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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寧並沒有向四貞辭行,便逕自下了暢音閣,一出到甬道上,立即原型畢『露』,再顧不得出嫁格格的身份禮儀,一溜小跑直奔了建福花園而來。

  是阿笛開的門,見是建寧,忙跪下請安。建寧忙親自拉起來,傷感地道:"阿笛,你也跟我生份了。"

  阿笛面『色』一窒,不便分爭,只笑著說:"給格格道喜,謝格格上回的賞賜。"

  建寧越發感觸,從前來建福花園時,琴、瑟、箏、笛何等活潑自若,賓主相處甚歡,渾無拘束。然而自從香浮失蹤、仙姑猝逝後,四位前明宮女也都分散各處,不得不改了清宮裝束派至各宮別殿侍奉,原來,改變一個人的裝束時,竟會連『性』情也會隨之改變。

  貞格格變了,阿笛變了,而香浮尤其變得離譜,竟變成了平湖。建寧覺得自己仿佛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皇宮,一個全新的建福花園裡,她不願多說,也不必阿笛引路,徑直來至雨花閣打起帘子。

  裡邊的幾個侍女嚇了一跳,看清是格格,都忙忙跪下請安,只有平湖正斜歪在一張織錦榻上與慧敏說話,看到建寧進來,正欲起身,卻被慧敏按住了,笑著說:"你身子不好,別起起坐坐的了,歇著吧。"慧敏自己則大喇喇地坐在榻前梨花椅上,看也不看建寧,就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似的。子佩站在她的身後,木著一張臉,雖也隨眾說了一聲"給格格請安",卻並不下跪,只略略行了個屈膝禮。

  建寧早習慣了慧敏的德『性』,倒也不計較,只笑嘻嘻向平湖道:"太后讓你去看戲,怎麼不去呢?"

  平湖未及說話,素瑪上前代答道:"貴人剛剛吐了兩三次,早起吃的燕窩也都吐了,喘得站都站不起來。太醫也說過的,叫這兩天儘量少走動,敲鑼唱戲的場合兒,倒是不去的好。"又上前來拉著建寧的手左看右看,問,"格格什麼時候進宮的?怎麼知道來這裡找我?"

  建寧嘻笑,她可不是來找素瑪的,然而這位姑姑從小照看自己長大,實話實說太不給面子了,只得將錯就錯地笑道:"是太后說的,把你分來建福花園照看佟貴人了。我想著也好久沒來雨花閣了,想念得緊,就趁便兒來看看。"一邊說,一邊偷窺平湖的臉『色』。

  然而平湖卻只是泰然,恍若未聞。許是剛剛吐過的緣故,她的臉『色』十分蒼白,有種不正常的晶瑩,近乎透明。她的身體遮掩在繁複的旗袍下,看不出什麼隆起,如果不是因為那天在絳雪軒突然昏倒,召來太醫診脈,只怕沒有任何人會想到她竟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不管她是怎麼樣的冷淡,建寧越看就越覺得她像香浮,因為香浮小公主從前也是這樣的一本正經、表情淡漠。可是慧敏就在旁邊看著,建寧縱有再多的疑問,也只好忍住,隨身坐在榻邊椅子上,拉著平湖的手說:"你知道嗎?從前這花園裡住過一位香浮公主,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她離開宮裡,這房子已經空了很久了。"

  "香浮格格?我怎麼沒聽說?"慧敏忍不住『插』嘴,"格格們不是都住在東五所嗎?怎麼會住在這裡?"

  建寧傲慢地笑:"你才進宮幾年,怎麼會知道呢?香浮是公主,不是格格,明白了嗎?"

  "公主?什麼公主?"

  看到慧敏滿臉的疑『惑』,建寧更加得意了,故弄玄虛地說:"公主就是咱們滿清的格格,可是不叫格格,就這麼簡單。這都不明白?"

  慧敏當然不明白,可是她也不願意向建寧請教,於是賭氣地把臉扭向一側不再發問。侍女們看著她們兩個斗口,都深以為奇,卻不好勸的。建寧自己也納悶兒,怎麼就不能跟慧敏好好地說話呢?明明想過要講和,可是不知怎的,兩個人一見面就又頂上了。

  幸虧還有素瑪替兩個人解圍,羅哩羅嗦地道:"娘娘有所不知,這公主就相當於明朝的格格,以前十四格格住在慈寧宮那會兒,最喜歡到建福花園來找一個前明的小公主玩兒,要說那位小公主長得真是好模樣兒,又伶俐,可惜小小年紀,得了一場天花給死了。那時候,娘娘還沒進宮呢,所以不認得。"

  慧敏這才明白,益發好奇。她從沒見過明朝的公主,最關心的莫過於她們的著裝打扮,聞言忍不住問:"那個小公主多大年紀?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裳?怎麼會住在宮裡?為什麼會得天花?"

  素瑪為難:"都五六年前的事了,哪記得那麼清楚呢?倒是小公主她娘,長公主死的時候穿的那身衣裳,我記得真真兒的,這輩子都忘不了。"

  "長公主?長公主又是誰?"慧敏更加好奇了,"她又是怎麼死的?"

  "漢人的長公主,就是咱們滿人說的大格格的意思。她只有一條胳膊,平時穿著出家人的衣裳,可是死的那天,她卻穿得整整齊齊,好漂亮好隆重,這麼高的一頂龍鳳翡翠冠子,下邊垂著珍珠絛子,這麼長的一件繡鳳重錦衣裳,渾身都開出花兒來……"

  聽到素瑪說起長平公主的舊事,阿笛和阿瑟都忍不住垂頭飲泣。誰都沒有留意到,原本已經十分蒼白的平湖此時臉上更是褪得半絲血『色』也無,忽然捂著肚子呻『吟』道:"好痛……"

  眾人大驚,都忙圍上去問:"貴人怎麼了?"平湖卻已經回答不出,額上冷汗滲出,兩眼反『插』上去,渾身抽搐,氣若遊絲。素瑪尖叫起來,拉起裙子就往外跑,卻被阿笛一把拉住,問:"做什麼?"

  "找太醫去呀。"素瑪使勁掙脫。阿笛卻道:"來不及了!"回身從櫥上一隻小小羊脂玉瓶里倒出『藥』丸來,阿瑟早已倒了水來,一手扶起平湖,阿笛便撬開嘴來,將『藥』塞入,用水灌下,又一陣『揉』胸搓手,半晌才聽得"唉"的一聲,平湖重新睜開眼來,嘴角滲出絲絲血跡。

  阿笛說聲"好了",腿下一軟癱倒在地,渾身濕透,額上猶自汗水淋漓而下;阿瑟一邊輕輕拭去平湖嘴角的血跡,一邊兩眼流下淚來,不住念著:"可算醒了,可算醒了。"

  這一番真情流『露』,看得建寧和慧敏都不禁呆住了。如果說平湖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那麼阿笛和阿瑟的表現則像是剛剛滾過刀山下了油鍋。她們幾乎可以同時斷定一件事:阿笛與阿瑟,決不是剛剛認識平湖,她們之間,決不僅僅是主僕關係那麼簡單,而必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某種關係與了解。

  建寧問:"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兒的?貴人剛才是不是吃過什麼或是喝過什麼?"

  "沒吃什麼呀。"素瑪茫然地說,"從早起到這會兒也只吃了一碗燕窩,早吐乾淨了。再就是剛剛靜妃娘娘送來的一碗杏仁『露』……"

  "杏仁『露』總喝不壞人吧?"慧敏截口說道,"我不是一樣在喝嗎?"說罷把碗中剩下的杏仁『露』一飲而盡,又向著阿笛半真半假地笑道,"你剛才給貴人吃的是什麼神丹妙『藥』啊?說給我聽聽,明兒也配一丸來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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