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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後宮來說,選秀往往是比大婚更令人期待的。因為大婚的女主角只能有一個,而且毫無懸念,註定是屬於科爾沁草原博爾濟吉特家族的;而選秀,卻是千萬人的盛會,是所有12至16歲旗人女子的大婚,並且具有無限的可能『性』與豐富的觀賞『性』。

  大清的選秀是三年一次,三年前福臨尚未親政,因此這年秋天的大選便成了順治王朝的第一次選秀。它的意義幾乎可以與登基相比,而遠比大婚要令人期待。因為大婚時的順治是被動的,違心地接受一個攝政王替他擇定的皇后,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的儀式,完全沒有選擇的快樂與驚喜。

  選秀卻是不同的。成百上千的女子被送到京城來供給他挑選享用,這是把帝王的權力和尊貴落到實處的重要體現,是代表順治王朝到來的鮮明標誌,也是皇上由男孩成長為男人、具有了與親政身份相匹配的一種資格認證——他凌駕在三宮六院之上,凌駕在大清百姓之上,凌駕在八旗權貴之上,凌駕在金鑾寶座之上,他,終於擁有了完整的主權,完整的後宮生活!

  最重要的,是這次有隨了旗姓的漢人女子充選,他終於可以挑選合意的漢女為妃,天可憐見,那個神秘的漢人小姑娘會不會也在其中呢?順治對這次大選充滿了期待,並且特意叮囑吳良輔,要儘量對漢女網開一面。

  成千上百的滿籍女子被各旗參領一車車地連夜送進皇宮,車上樹有不同顏『色』的雙燈,標識著候選秀女的出身地位。但是不管怎麼樣煊赫都好,此時都像卸貨那樣卸載在神武門口,巳時點名後魚貫而入,穿過門洞來到順貞門外候選。太監首領吳良輔率領著眾太監對這些嬌艷的花季少女進行嚴格的初選,五官端正是最基本的條件,皮膚黯黑、粗糙、長斑、有疵以及身材稍胖、稍瘦、略高、略矮都是不合格的,然後聽其聲,觀其行,量其臂,其中聲音略粗、雄壯、嘶啞、渾濁,以及手腕稍短、五指粗壯、腳趾分開、舉止輕佻的也都要檢除。每個少女都有一面牌子,寫著姓氏、籍貫、年齡等,面試合意的就把牌子留下,不合意的就"撂牌子"。

  在這個檢選的過程中,吳良輔親自執行的惟有"量腕"一項,這很方便他的袖子裡被不斷地塞入各種珠寶與銀票,或是指令明確的字條。他不動聲『色』地把這一切納入懷中,然後親自挑選出二百餘名女子,其餘的便被本旗原車遣回了。

  通過了初選的少女們終於有機會走入真正的宮廷,儘管此前一再被教訓不要東張西望,儘管懷抱里都是滿滿的忐忑與不安,卻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好奇與興奮,忍不住向左右偷偷地窺視——不論最終能不能留在這裡,她們總算是曾經走進後宮了。就憑這一點,也足可炫之鄉鄰,誇耀終生。

  吳良輔注意到,這其中惟一沒有向左右看的秀女就是佟佳平湖,他之所以記住了她的名字,一是因為她是漢女入旗,自然會得到他的特別關注;二是因為她的出手特別大方,打點吳良輔的賞賜竟是一對雕刻玲瓏的小白玉獅子。她的臉上有一種超乎年齡的嚴肅與端莊,目不斜視,步不高舉,聲線雖然略顯幼嫩卻十分平穩,走路的時候裙上的飄帶紋絲不動,而帶上金鈴則細不可聞。

  這是一個天生的皇后人選。吳良輔在心底悄悄對自己說,她其實完全不需要給任何人賄賂,再嚴格的篩選也不可能將她剔除,而且她是正藍旗固山額真佟圖賴之女,其祖佟養真早在清太祖努爾哈赤時已經挈家來歸,賜姓佟佳,就沖這一條,自己也會讓她入宮的。但是她出手如此大方,顯然是下定了決心要闖進宮來,絕不容許任何失誤的。

  吳良輔對她有莫名的好感,不知怎麼就很想幫她一把。雖然後宮的複選已經超越了他的職權範圍而由忍冬接手,但是他想,必要的時候,他會向忍冬求情的。

  忍冬還是第一次主持這樣盛大的典禮。數百個女子集中在高不見頂的大殿中是一種近乎壯觀的景象,她們繡帶招搖綠鬢如雲,不說話已經是風聲鶴唳般鼓動著某種秘不可宣的氣氛,再若有一點竊竊私語,那簡直就是一陣陣海浪源源不斷綿綿而來,可以撼山動地,摧枯拉朽的。

  站在這海浪般的芸芸眾生前,忍冬不由得有了一種莊嚴與驕傲相混合的威儀感,已經站在高處了,還要高高地揚起下巴,很慢很清楚地咳了兩聲。人群刷地靜寂下來,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仿佛她就是代表著皇家權威的最高長官。她知道自己在這時候該有兩句訓話的,太后娘娘此前曾經提點過她,吳良輔也把前明的規矩知無不言地向她講解過,可是偏偏這時候,她卻忘得一句也不剩了,好不容易開了口,卻只有最簡單的幾句話:"既然來了,就要守規矩,以後你們會知道的。"

  這話語的空洞與她面容的莊重多少有點接不上軌,秀女們便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做聲,好像在等她再多說點什麼。忍冬自己也很想再說幾句更有份量有內涵的話,然而實在是不能了,她莫名其妙地望空揮了一下手,回頭對嬤嬤們說:"開始吧。"至於開始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

  幸好嬤嬤們是清楚的,那都是從前明宮女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有經驗的嬤嬤,她們對這紫禁城比忍冬熟悉得多,對皇家的規矩也遠遠比忍冬知道得多,對於選秀的程序及規則,就更可以做忍冬的老師了。這時候便有一個老嬤嬤耳語般地提點忍冬:"該讓她們脫衣裳了。"

  忍冬愣了一愣,機械地大聲重複:"脫衣裳。"這聲音把她自己和秀女們都嚇了一跳。當眾脫衣,多麼讓人難堪的事情。數百個赤『裸』的少女身體,如何面對?忍冬在後宮生活了半輩子,可至今還是處女之身。她自己從來都沒有當眾『裸』過身體,而除了侍候莊妃皇太后洗浴之外,也從未見過任何女人在自己面前『裸』體。但是現在,她卻這樣莽撞粗魯地命令二百多個女子脫衣。如果她們不肯聽從或者質疑,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然而秀女們比忍冬更早地鎮定下來,畢竟,她們此前早已接受過最基本的選秀訓練,知道會有哪些步驟,面對什麼樣的難關。所以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便有一個略為年長的秀女利落地將自己的衣裳一層層脫了下來,率先站在了最前列。其餘的少女便如受了鼓舞一般,也都很快脫光了衣裳,齊刷刷地列隊站妥。

  忍冬對那個一馬當先的秀女有點感激,不禁特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在心裡讚嘆著:真是個美人兒呀。蜂腰猿背,螳臂鹿腿,那樣豐滿的胸,那樣纖細的腰,那樣緊繃的『臀』,那樣筆直的腿,真是年輕,真是艷麗,這才叫少女呀。她想,如果她是男人,也會愛上這樣的女子的。

  嬤嬤們走上前,開始依次對秀女們『摸』『乳』捫肌,又叫她們打開雙臂嗅其腋下。少女們羞愧地低著頭,忍著淚,但當檢選嬤嬤說一聲"不合格"並將那女子拉出隊列時,那眼淚便忍不住了,有些秀女甚至當眾放聲痛哭起來,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著衣裳,仿佛一朵盛開的花蕾在瞬間枯萎,變得像秋天的葉子那樣皺巴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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