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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冬很欣慰地看到那個美人兒一般的秀女很輕易地通過了檢驗,並迅速地穿好了衣裳,還特地理了一下頭髮。她不禁走過去對她說:"你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紐祜祿遠山。鑲黃旗。"秀女很恭敬地回答,溫暖地微笑。

  忍冬點點頭,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裡。她不想在答案揭曉之前說得太多,於是慢慢穿過秀女的隊伍,看到有三個嬤嬤在圍著一個少女議論著什麼,便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嬤嬤退後一步,面有異『色』地回答:"這位平湖秀女年齡太小了,身子也單薄,我們不知道該不該算合格。"

  忍冬回頭,便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女孩,她的相貌幾乎不能用美麗或者漂亮來形容,如果剛才那位鈕祜祿遠山堪稱"紅顏"的話,那麼面前的這個女孩便是"絕『色』"——她的五官都精緻如畫,畫得太精緻了,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精耕細作的痕跡,以至於那妝容下的本來面目竟顯得有些高深莫測;皮膚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白皙,像是剛剛剝了殼的生雞蛋,滾動著一種柔嫩,一種晶瑩,看得人驚心動魄,覺得隨時都會有蛋汁流出來;小小的『乳』,小小的『臀』,雖然年紀尚幼,可是體態的輪廊卻已經顯現出來了,像一朵早熟的花蕾,含苞欲放,但那種"熟"是不自然的,拔苗助長一般的,帶著一點點妖媚,一種不正常的近乎邪惡的誘『惑』;而且她周身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若有若無非蘭非麝的『藥』香,使她整個人益發有一種無可形容的神秘幽艷。

  這使得忍冬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有種隱隱的不安,她有點不希望這個小女孩入選,說不清為了什麼,只是本能地不願意見到她。可是這女孩好像天生就是為了選秀而活著的,她的眼、耳、口、鼻、發、膚、頸、肩、背都恰合標準,身材雖然單薄,但是嬌嫩細膩,而各種規定里並沒有一條是以『乳』房尺寸來決定選廢的,況且身材面貌的評選權在於外宮的太監,而不在她手上。她的任務只是檢驗皮膚肌理與體味,並且考察繡綿、執帚等一應技藝。

  "讓她穿上衣裳吧。"忍冬只能這樣說,她想,也許可以在後面關於技藝的考核中讓這個過分特別的女孩落選。

  然而,再一次事與願違了,平湖的刺繡技巧堪與後宮的繡女相媲美,執帚拂塵的動作也優雅如舞蹈,根本她做每一件事都像在跳舞,或者舉行某種儀式,有種說不出的莊嚴與典雅。而且她對於各種考試表現得從容自如,駕輕就熟,好像比忍冬更要熟悉規則。倒是那位遠山秀女,她的刺繡就只會最基礎的平針,而且針腳還不夠平整,對於鼓琴、磨墨更是手忙腳『亂』,但是她的陽光燦爛的笑容使這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她一邊曲不成調地彈著琵琶一邊自信地微笑的眼神就仿佛在說:我彈得很差嗎?那又怎麼樣,我反正又不是來宮裡彈琴的。

  的確是這樣。忍冬在心裡回答她,接過牌子來放進鋪著黃『色』錦袱的畫匣里,接著又重新轉回到平湖秀女的面前,問她:"你幾歲了?"

  "十二歲。"平湖細弱而恭敬地回答。她的聲音嬌婉動聽,宛如浮屠之鈴,纖弱而清晰,直抵人心;她的眼神里也有一種堅定的尊貴的神情,剔透晶瑩,同樣直抵人的心裡;而她的過於嬌嫩的身體,此刻也有了答案,就是年紀的幼小,她幾乎是卡著選秀的年齡下限挑上來的,是所有秀女中最小的一個。

  這是個為後宮而生的女子。忍冬不得不對自己說。既然復苛刻的考試也不能令她落選,那又何必與她為難呢?

  就這樣,包括遠山和平湖在內的一百二十名秀女,在順治十年的初秋翩然走進了剛剛修復的儲秀宮,成為順治王朝第一批進宮的秀女。偌大的紫禁城後宮,瞬間變得華麗而熱鬧起來。

  選秀大典舉行得熱火朝天,可是建寧卻無權參與,這真叫她坐立不安。她一次又一次地央求嬤嬤們:"為什麼不讓秀女和我們一起上繡課呢?為什麼她們刺繡的時候我們需要迴避?"

  胡嬤嬤說:"她們還在學規矩,還沒有成為真正的主子,如果讓她們隨便在後宮走動,跟主子與格格們來往,說不定會帶壞了後宮的規矩。只有等她們了解了所有的宮規,並且經過皇上與皇后的親自挑選,升為小主以後,才可以在後宮走動,那時格格才可以去儲秀宮探訪她們,她們也可以偶爾來東五所拜訪格格。只要再過兩個月格格就可以見到她們了,何必急在一時呢?"

  建寧等不得,到底還是換了身宮女的衣裳偷偷溜進了儲秀宮,正遇見秀女們在做遊戲,她們比東五所的格格們會玩多了,有的在翻繩,有的在踢毽子,還有的在糊燈籠。水竹篾的架子,碧紗糊的罩子,蓮花座上『插』著描金蠟燭,用一根披星戴月的秤桿挑著,十分别致精巧。建寧看那秀女正要劃擦火石蠟燭,忍不住走過去說:"讓我來點。"

  那秀女抬起頭來,忽然一愣,眼中竟然泛起淚水,但也許是燭光的照映。建寧看著她,也覺得心上莫名地一撞,有種說不出來的震動驚撼,幾欲窒息。正想說話,綠腰已經急匆匆地找來了,帶著哭腔說:"格格還有心情糊燈籠呢。奴婢剛才聽見胡嬤嬤她們說,太后要給格格指婚一個漢人額駙,眼瞅著就要洞房花燭了。"

  "什麼?"建寧一驚,失手將燈籠跌落,火苗『舔』著碧紗,瞬間燒作一團。她心中雖然並沒有太多的滿漢之分,然而在宮中長大,耳濡目染,也知道滿洲格格下嫁漢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禁如水澆背,呆若木雞。

  綠腰還要伸手去撿那燈籠,被炙得將手一縮,怪叫起來。建寧如夢初醒,跺腳道:"我問皇帝哥哥去!"顧不得再理睬那秀女,拉起綠腰便往絳雪軒來。

  可是順治不在,絳雪軒的侍衛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在。建寧只得坐在御花園的芍『藥』欄外等,一邊不住地問綠腰:"你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不是一個人,所有的嬤嬤都在這麼說。"綠腰一五一十地告訴,原來太后已經將格格指婚給了什麼平西王之子,納彩問名都舉行過了,連日子都定了,消息才漸漸透到東五所來,給一個嬤嬤無意中聽到,不免向胡嬤嬤饒舌。那些嬤嬤們都拿著當新聞,說:"從前說笑話,要把格格指個漢人駙馬,誰知道果然成真了。也怪,這麼大的事兒,怎麼連個信兒也沒聽見呢?不說別的,照規矩不是早該指定教習嬤嬤指導格格為妻之道嗎?這等過了門兒,還不得鬧笑話兒?"

  建寧聽到這一句,忽然呆住了,她知道一定是真的了,問誰都沒有用。綠腰沒有撒謊,賜婚一定是太后的意思,而存心要看她笑話則是所有東五所嬤嬤的德行。胡嬤嬤,皇后,皇帝哥哥,皇太后,沒有人會幫她的。就算找到皇帝哥哥,也是沒有用的。

  "我們走吧。"建寧怏怏地說。綠腰並不敢問去哪裡,只好在身後默默地跟著。她們都沒有留意到,早有一個宮女悄悄越過她們,直奔了慈寧宮去。

  四貞正在刺繡,聽到小宮女慌慌張張地走來說,建寧格格已經知道指婚的事了,現在正坐在建福花園的桃樹林裡哭呢。請貞格格快去勸一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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