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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漢人,好像特別有好感。"四貞發出了自己懷柔劍勢的第一招,做說客,註定是一個長久而艱難的工作,不可能一招制敵,甚至不可以讓對方感覺到自己是在出招。她必須學會莊妃皇太后的談判技巧,將一件大事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嘮家常,而後出招於無形。

  此刻,四貞便是這樣很隨意自然地說著一句閒話,"比如長平公主,香浮,還有我,甚至綠腰和琴、瑟、箏、笛,你對我們漢人,比別的格格好多了。"

  "咦,真的。"建寧好像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嘻笑著說,"真是的,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這麼多漢人朋友呢。"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又黯淡下來,她的漢人朋友,都不久長,比如長平,比如香浮。誰知道四貞同她做朋友又會做多久呢?她有些依戀地問:"你不會離開我吧?"

  "總不能一輩子呆在宮裡呀,我原又不是這裡的人。"四貞微笑,很順利地使出第二招,直奔主題,"況且就是這宮裡的,也不會一輩子呆在這兒,總要出嫁的,你看你的幾位姐姐,不是都嫁出去了麼?你總也要嫁人的。"

  "嫁……"建寧的天『性』里一向缺少平常少女的羞澀窘縮,聞言並不覺得不妥,只是有些新鮮,有些怔忡,有些朦朧的感慨,"嫁人真可怕。都不認得他是誰,說聲嫁,就跟著人走了。我每次看到格格們出嫁,她們都是哭得死去活來的。不過,總算可以出宮了,也許是件好事。"

  "是呀,嫁了人,就可以過另外一種生活了,其實嫁誰倒沒什麼相干,反正太后和皇上為你選的,一定是最好的。"四貞多少有些違心地說。"格格的婚事,都是要太后指婚的吧?"

  "是吧?"建寧有些不確定地說,她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說到"指婚",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想起那個一去不回的『射』鴉少年來,不由抬起頭,看著天上飛來飛去的烏鴉,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烏鴉叫得真難聽。"

  四貞的臉騰地就紅了。她說不準建寧這句話是不是在諷刺自己,可是她的確很難堪地覺得,自己的聲音比烏鴉的叫聲更加難聽,並且開始越來越痛恨自己這個說客的身份了——尤其是,在建寧將她與長平公主相提並論之後。

  慈寧宮裡,太后大玉兒同皇帝兒子福臨談的,也是同一件事。

  "這些年來,你給平西王的賞賜越來越厚,他的權勢也就越來越大,有人對我說,他在西南獨霸一方,其排場威風連南明小王朝都比不上呢。如果他有一天起了什麼異心,倒是不好控制的。"大玉兒若有深意地聊著這些朝廷大事,卻不等順治回答,輕輕地話鋒一轉,又說,"上次為了南明反間計的事,你給了吳三桂一道安撫御旨,說"朕與王情同父子",處理得很好,是做大事的態度。然而那究竟是句空話,做不得准,一半次說說安撫人心還管用,事情過了也就過了,終究落不到實處。"

  順治已經習慣了母后的說話方式,一句話里往往藏著至少兩三種玄機,表面上談的是一件事,實際里指的卻是另一件事,而最終的目的則是第三件事,因此不便輕易接招,只笑問:"額娘以為怎麼樣才算是落到實處?"

  太玉兒仍然用一種輕飄平淡的口吻似乎很隨意地說:"除非兩家結了親,長長久久地做親戚,在這君臣之上再坐實一個姻親的名份,那才會讓人心落穩,名至實歸,讓吳家世世代代為我大清效忠。你不是一直誇獎吳應熊好嗎?那麼給他一個額駙做做,倒也不算便宜他。"

  順治一愣:"額娘的意思是要給吳應熊賜婚?那額娘打算把哪位郡主指給吳應熊呢?只怕王爺們未必樂意。"

  大玉兒笑道:"要是隨便指一位郡主,那是王爺跟吳三桂結親,跟咱們有什麼關係。而且兩邊都是王爺,只不過一位是滿洲的王爺,另一位是漢人的王爺罷了,終究是旗鼓相當,也見不出我們的皇恩浩『盪』啊。"

  順治更加震動:"額娘難道想指一位格格給吳應熊?可是如今宮裡未出閣的格格中並沒有適齡的呀。"

  "怎麼沒有,十四格格就很合適呀。他們倆郎才女貌,一個是金枝玉葉,一個是少年英雄,一個未娶,一個未嫁,現成兒的天賜良緣。"

  "十四格格?"順治呆住了,"十四妹才十二歲。"

  "我十二歲的時候,已經做了你父皇的妃子了。"大玉兒理所當然地說,"你娶慧敏的時候,她也不過才十三歲嘛。十二歲不算小了,民間多少姑娘十二歲已經生兒育女了,何況皇家嫁女,為的是體統政策,又不要她當家理事,管年齡做什麼?屆時宮中自然會陪送24個男女跟她過府,一應大小事務,出入禮節,他們自會指點她的。你還怕她受委屈不成?"

  說來說去,只是選定了十四格格。順治心裡十分難過,半晌方道:"可是十四妹的『性』情剛烈,又心比天高,怎麼會肯嫁呢?從咱們大清建朝至今,還從未有過一位格格賜婚給漢人的呢。"

  "那更好,更顯示了皇上對於"滿漢一家"的決心。把建寧指婚給平西王之子,一則是與平西王結親,讓他永遠效忠我們;二則也是公告天下,讓天下人知道,在皇上眼裡,滿人和漢人並無貴賤之分,親疏之隔,那是比做多少表面文章,頒什麼功勳賞賜都更管用的。"

  順治聽母后口口聲聲國家社稷,更無一言半語替建寧著想,不禁心中難過。垂頭道:"我想同十四妹談一談,看看她的意思。吳應熊雖好,未必合十四妹的意,如果她心裡實在不願意……"

  不待順治說完,大玉兒已經沉下臉來,喝道:"那怎麼好由得她?小老百姓家裡還講究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們皇家御苑倒沒規矩了不成?為格格們挑選額駙,是我這個太后的職責所在,總不成為著疼愛她們,就把她們養在宮裡一輩子,誤人青春吧?我看這門親事甚好,明兒就頒諭禮部,叫他們擇吉納彩。"

  順治聽了,無話可說。發嫁公主的確是太后的權力,自己雖是皇上,但是便連自己的婚事也是做不得主的,何況十四格格呢?只是,叫他怎麼對妹妹開口?

  大玉兒笑了:"這你倒不必『操』心,我會叫貞兒好好勸勸她的。有時間你也跟貞兒談談吧。這些事情,她倒看得比你們明白。"接著話題一轉,又提到了選秀的事上,"後宮虛空,好容易前年得了一個皇子,還沒過百日就死了。皇后進宮這麼久,也沒見開花結果。充實後宮勢在必行,可不能再耽擱了,下個月就是選秀的正日子,忙完了這件大事,再忙十四格格的事。你總抱怨額娘替你選的皇后不如意,這回選秀全憑你自己的意思,選蒙女也罷,漢女也罷,我都不過問,如何?你也知道,為了漢女入宮的事,那些老臣子跟我饒了多少口舌,破天荒頭一遭兒,怕也沒下回了。"

  順治明白,這是赤『裸』『裸』的又一次交易,她不過問他選秀的事,他也不要阻止她嫁女。何況他即使阻止,也無濟於事,只徒然使得母子反目,群臣無主,禮部為難。他只有沉重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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