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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教坊司女樂之事後,慧敏恨死了建寧,恨她的不敬,更嫉妒她與皇上的親密,並且這嫉妒也延伸到其他的格格身上,因為她們全都是皇上的好姐妹,可以在皇上面前撒嬌說笑,比自己這個皇后還有特權;她當然更恨那些與她爭寵的妃子們,她甚至嫉妒那些沒有封號的宮女,因為她知道她們心裡也都在做著飛天夢,盼望得到皇上的恩寵,圖謀與自己一較高下,她恨她們心裡的念頭,恨她們未經暴『露』的**,恨她們對後宮生活充滿幻想,比自己過得更有盼頭,有滋有味;她也恨宮裡惟一的至親太后娘娘,因為她竟然不替自己做主,竟然任由皇上另建絳雪軒,竟然在大婚之後又聽任皇上冊立其他嬪妃。

  她把所有的人都恨了個遍,也得罪了個遍,除了子衿子佩,宮裡沒有一個人的心向著她,就連位育宮的宮女們也不喜歡自己的主子,因為她的喜怒無常,刑罰無度。她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謹言慎行,連句風趣點的笑話也不敢說,就好像行屍走肉一般。這本來是慧敏嚴格推行的紀律,然而當她終於把所有宮女都訓練成木偶泥塑後才發現,這樣,又有什麼趣味呢?

  如果慧敏可以低下頭,靜下心,好好地認清楚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和優勢,聯合所有可以聯合的力量,也許她是有機會擺脫這寂寞的。太后是她的親姑姑,又再三向哥哥保證要照顧好這個侄女,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如果她能夠溫順乖巧一點,至少太后的歡心總是可以保得住的;還有那些格格們,不乏與她年齡相當志趣相投的,尤其建寧公主,骨子裡其實和她是一路的人,都是既愛熱鬧又慕奢華的;再則,妃子們地位雖不如她尊貴,可好歹是個伴兒,稱得上是姐妹,只要她肯稍施恩惠,妃子們沒有不趕著獻殷勤陪小心的;甚至,如果她肯好好調教子衿子佩,在身邊容得下幾個絕『色』宮女吸引皇上的目光,也未必不奏效。

  可惜她還太小,還不懂得這些籠絡人心的小手段,更不懂得以退為進的大道理。她對於交際太沒有經驗,又自幼不知約束,從小到大的教育都是"只要我想,就可以得到",得不到便哭,便鬧,便發脾氣,最終總還是要得到。從來沒有人逆得了她的意,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認真呵斥,她是天生的寵兒,予取予求的慧敏格格,至高無上的大清皇后,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什麼人什麼事低頭。即使對方是皇上,是太后娘娘,也不行。

  於是,寂寞愈來愈重,從無形到有形,宛如一道黃金枷鎖,將她沉重地捆縛成一個美麗堂皇的蝴蝶結。她的怨氣和恨意,也隨之越來越重,從無形到有形,訴諸於咳嗽、四肢懶動、氣虛無力等種種症狀,不得不時時宣太醫入宮問診。到後來,為著太后責怪她不該輕傳懿旨、廢黜女樂的事,她愈發堵氣,索『性』挾病自重,把一日兩次慈寧宮請安的晨昏定省也免了。

  到了這個時候,慧敏,終於把自己活成了大清皇宮裡真正的孤家寡人。

  慧敏錯怪了太后。對於順治的冷落中宮,大玉兒並非不聞不問,只不過,她得到了錯誤的情報。

  這情報的傳遞者是太醫傅胤祖,製作者卻是順治皇帝。

  不過,追本溯原,那授人以柄的,卻仍是慧敏本人。是慧敏的小題大做給了順治一個絕好的藉口,讓他藉以大做文章,想到了一個李代桃僵、金蟬脫殼的妙計。

  這日,皇上忽然宣傅太醫進殿,劈頭便問:"這些日子你天天往位育宮跑,給皇后診脈,應該很清楚皇后的病症。依你看來,以皇后健康狀況,還適宜與朕同房嗎?"

  傅胤祖一愣,心說皇上炕頭上的家務事,怎麼倒問著我呢?你願意幸臨哪個宮殿,自有尚寢太監侍候著,再不然,還有心腹宮女傳遞消息,怎麼也輪不上我這當大夫的說話呀。皇后一沒生病,二沒懷孕,有什麼不適宜同房的?一時未解聖意,不敢輕易回答。

  順治見他不語,索『性』說得更明白一點:"朕每每從位育宮回來,都會感到不適,身體發熱,四肢綿軟無力,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傅胤祖渾身冷汗冒出,這方明白順治的真心,原來他是不喜歡皇后,不想跟皇后在一起,又不好明說,便拿我做法,要我偽稱皇后有病,不宜行房,來使他金蟬脫殼呀。誰不知道大婚這麼久,皇上難得去一次位育宮,又談何身體發熱,四肢無力?分明是他頭腦發熱,翻臉無情呀。可是他是皇上,他怎麼說,自己也只能怎麼聽了,難道還與他辯個真偽是非不成?為難之下,只得謹慎回答:"皇上聖躬違和麼?那是因為政務繁忙,『操』勞過度所致,最近的確不適於再有房事,理當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為宜。"

  順治聽了,大違本意,他只是不喜歡皇后,可不是不喜歡房事。傅太醫建議自己養精蓄銳,那不是叫他禁慾做和尚?明知這老太醫是在跟自己裝聾作啞,遂冷笑道:"冷落後宮的罪名,朕不敢當;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恩,朕倒覺得最難消受的,是美人的怨恨。傅太醫的意思,是要朕成為後宮的罪人、為眾妃所怨麼?況且太后每每垂訓,以為子嗣緣薄,難道朕也拿你這番話回稟太后,說傅太醫以為朕不宜房事,理當養精蓄銳、清心寡欲嗎?"

  傅胤祖至此,再無法佯痴扮愚,被『逼』無奈,只得乾笑兩聲,回稟:"小人不敢。皇上日夕焦心疾首於前殿,復又殫精竭力於後宮,實有違養生之道。小人才疏學淺,未能照料聖體於萬全,罪該萬死。小人大膽進言,皇后娘娘體『性』燥熱,易染傷寒之症,實不宜與皇上頻繁親密。倘若太后垂詢,小人也是這般回答。"

  順治這才略有和悅之意,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有勞傅太醫了。"

  隔了兩日,傅太醫果然將這番話回稟了太后,而太后明知有假,卻也不好太過干涉兒子的床幃私事,『逼』他盡人夫之責了。

  其實大玉兒精通醫術,察言觀『色』,並不相信傅胤祖的話。然而慧敏入宮一年,『性』情暴躁,惟我獨尊,連太后也不放在眼裡,略教訓她兩句便要稱病脫滑,也著實該給她一點教訓;而且傅胤祖是宮裡的老太醫,素來誠實持重,他這樣說一定有原因,八成兒便是受自己的皇上兒子所託,自己一味追究下去,必會傷了福臨的面子。

  為了立侄女兒為後,大玉兒沒少跟福臨磨牙,他肯退一步讓慧敏入宮封后,她也總得讓一步容他另建別宮。她要的結果不過是大清的後宮裡,永遠由博爾濟吉特家裡的女人稱後,只要保得住這個皇后的封號,她才不管兒子在哪個妃子的床頭多呆了一宿半夜。畢竟,大清的子嗣重要,總不能為了兒子與媳『婦』耍脾氣,就叫福臨無後吧?

  更重要的是,福臨親政之初,經驗未足。從前多爾袞攝政時,為了掩天下人耳目,總是以議政為名入宮探訪,而大玉兒也十分關心朝政,事無巨細,都要成竹在胸,所有奏章連同批文逐一細閱,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雖然睿親王已死,然而鄭親王卻仍將奏章按例每日送入慈寧宮給太后審閱。凡見到順治批決不當之處,大玉兒便要指出來與兒子條分縷析,磋商再三,結果總是福臨退讓居多。久了,母子倆少不了會有些齟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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