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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爾袞道:"你從前一直說貴妃與你不和,可是前兒大婚宴上,我見她客客氣氣的一派殷勤,還趕著十阿哥來給我行禮。"

  大玉兒笑道:"娜木鐘那個人,最是個欺軟怕硬會做戲的,她見阻撓不成,還不上趕著獻殷勤嗎?不過話說回來,見風使舵的人再投機,也好過那起自以為有傲骨的,不識時務,不知好歹,那才是真討厭。"

  多爾袞笑道:"你是說你姑姑啊。那是個老古板,她如今還是不肯好言語待你嗎?"大玉兒道:"自從你搬來這慈寧宮,姑姑就搬去壽康宮和壽安宮的那些太妃們做鄰居,到今兒都不肯見我。前兒聽太醫說她病了,我叫福兒去請安,她也不見。"多爾袞冷冷地道:"那就叫福臨不要再過去請什麼安了,敬重她,叫她一聲太后娘娘;要是不敬,理她是誰?皇太極的寡『婦』罷了。"

  這句話卻是不大合大玉兒的意,心道倘若你不娶我,我不一樣也是皇太極的寡『婦』嗎?正要用言語暗彈其志,卻聽得宮中贊儀女官高聲贊唱"皇上駕到,建寧格格到"。只得且放下這話,與多爾袞兩個整束衣容,來至大堂坐定,宣進福臨與建寧來。

  兄妹倆相隔半步,蟬聯進來,都是青春俊美,便如金童玉女一般,恭謹尊敬,向上行子女大禮。多爾袞看見,忽想起那日關於"太后是王母娘娘、自己是玉皇大帝"的話來,又有莊妃當日說的"要想這"一人"在你之下也不難,你是福兒的親生阿瑪,他是"皇上",你可是"太上皇",是人上之人,君上之君,就算讓他給你行禮,那也是容易的。"往日戲言,竟都成真,不禁洋洋自得。因見福臨穿著絳紗袍,戴著通天冠,遠比往時常服鄭重,猜他必有些緣故,故意吩咐道:"今兒朝上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商議對新任欽天監監正湯教士該有些什麼賞賜,還有賜建教堂這些個瑣事,皇上可以不用去聽政,在學堂好好念書便是。"

  福臨微微一愣,明知多爾袞用盡各種藉口阻止自己臨朝,是為了獨攬朝政的意思,卻也只得答應著。建寧偷看皇兄臉『色』不悅,暗暗打主意怎麼誑著他逃學,一道去建福花園裡玩耍才是。

  多爾袞又道:"也別只顧念那些漢人的書,他們要真有那些大道理,也不至於把一個好好的江山給斷送了。倒是湯若望,我看他擺弄的那些機器亮晶晶的挺有意思,預知天氣地理,比咱們的測震儀還准,他前日進的一個渾天星球,還有一具地平日晷窺遠鏡都很有趣,他請求使用西洋曆法,我已經准奏了。他說的那些道理也都明白曉暢,所以我叫他從今天起也在學堂教授,皇上不妨和他多請教理論,也免得被那些漢人老師一味給帶偏了。"

  福臨仍然稱"是",並無別話。大玉兒看著心下不忍,因說起學堂,忽然想起一事:"我聽說你在書桌上刻著行座右銘,什麼"莫待老來方學道,孤墳儘是少年人",有這回事嗎?"

  福臨道:"這是兒用以自警的句子。額娘常教導兒子學海無涯,不可嬉戲廢學,兒無時敢忘。"大玉兒道:"這雖是一句勸學的好話,可是字面兒到底不祥,還是擦去另寫一句的好。"福臨低頭稱是,復又施禮慢慢退出。

  建寧恨不得跟著哥哥一起出來,卻因太后並未有吩咐,不敢動彈,只將一雙眼睛緊咬著福臨衣襟,早追到二門外去。

  多爾袞看見,教訓道:"格格年齡不小了,也該向素瑪姑姑學些針線女紅,有個女孩兒的樣子才好。雖說咱們大清的格格不比那些漢室小家碧玉,裹腳縮手的嬌氣,可也到底是皇室貴胄,要講究禮儀態度。當年你額娘琴棋書畫無一不曉,且能歌善舞,艷麗無雙,你也不能太出格兒了。"

  建寧聽了發愣,她從小跟隨在太后身邊,宮中無人敢對她教訓呼喝,卻也從來沒有人真心喜歡她親近她,只除了素瑪肯對她嘮嘮叨叨,卻從不敢在太后面前提起綺蕾的名字。多爾袞身居高位,卻忽然就這樣瑣碎的事務向自己教訓囑咐,口吻語氣竟同素瑪一般無二,且這樣毫不掩飾地盛讚她的母親綺蕾,不能不教她覺得新奇震動,反倒不知如何作答,一時間張口結舌,顯出幾分呆相。

  大玉兒並不責怪,只向多爾袞笑道:"你做了皇阿瑪王,便這樣婆婆媽媽起來了麼?還是滿洲第一勇士呢。時候不早,用過早膳,也該上朝去了。"

  多爾袞笑說:"滿洲的巴圖魯,就只能叱吒風雲,不能兒女情長麼?"遂張開兩臂,候大玉兒親自替他戴上帽子系了袍帶,拱拱手笑著去了,臨行前,卻又回過頭來,將建寧多看兩眼,若有所思。

  大玉兒候著多爾袞去了,便打發建寧往壽康宮給哲哲太后請安,要忍冬跟著,送一匣子自己親制的丹丸與姑姑養身,叮囑說:"我姑姑的心氣重,迎春那丫頭又牛『性』,說不定又要給你臉『色』看,不要同她們計較。"

  忍冬笑道:"我們做奴才的,天生便是要逆來順受的,娘娘放心就是了。"

  大玉兒嘆道:"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可是如今多事之秋,隨便什麼話傳出去,都會惹出好些麻煩。你是我的人,說話行動不得不格外多個心眼,免得被小人得了口實。"又叮囑幾句,待得她們去了,這才對素瑪說:"以後皇阿瑪王在此膳宿,格格住在這裡多有不便,你幫她收拾一下,選個好日子送她去東五所和其餘的格格一起住好了。等下傳東五所的胡嬤嬤來,等我叮囑她幾句。"

  素瑪一愣,頓時眼圈通紅,建寧自出生起便是她一手帶大,從未離開身邊半日,聽說要將她送走,真如剜肉一般。然而太后一言出口便是懿旨,決無頂撞違逆之理,只得呆呆地出來,坐在炕沿上一邊替建寧打理衣裳,一邊便暗暗地滴下淚來。

  自從大玉兒再婚,哲哲太后便病倒了。起初多少是有些挾病自重,裝腔作勢的意思,但是後來便漸成沉疴,竟然弄假成真起來,這日一早,迎春慌慌張張親自奔了太醫院來找院正傅胤祖,說是太后早晨吐了兩口血。

  傅胤祖聽了,忙忙帶了幾位太醫齊集往壽康宮會診,有說是肝火旺的,有說是胃氣疼的,有說是濕,有說是熱,有說是虛,也有說是毒的,各持己見,眾議不一,都說:"春末時候,乍暖還寒,最容易招惹無名病症,稍一不慎,便成大錯,不治病,反致病矣。"

  一個舉出《千金方》來,另一個便說《本草納目》;一個說"有陽乘陰者,血熱妄行;陰乘陽者,血不歸經。血行清道出於鼻,血行濁道出於口,嘔血出於肝,吐血出於胃。如今太后是吐血,怎會不是胃上的『毛』病?"另一個又說"迎春女官說是痰中帶血,不是普通的嘔吐。咳血出於肺,嗽血出於脾,咯血出於心,唾血出於腎。有火郁,有虛勞。如今太后年事已高,火郁傷脾,乃是咳血,非是吐血。"

  這樣子議了多時,也沒有定論,太后反被折騰得病情又加重三分,氣得迎春哭道:"都說是國手,能起死回生的,連吐血症都醫不了,還自比什麼華佗、扁鵲?正經民間郎中也不如。"便要貼榜懸紅,滿世界召請名醫去。偏偏敬事房又說太后不許,還教太醫院主治。迎春罵道:"你們別忘了,壽康宮住著的也是太后,還是太宗皇帝的正宮娘娘、慈寧宮太后的親姑姑呢,怎麼皇太后的話不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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