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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玉兒暗暗心驚,卻輕描淡寫地笑道:"要想這"一人"在你之下也不難,你是福兒的親生阿瑪,他是"皇上",你可是"太上皇",是人上之人,君上之君,就算讓他給你行禮,那也是容易的。"

  慈寧宮東配殿,迎春侍候著哲哲太后梳洗,一邊在耳邊悄悄說:"昨兒晚上攝政王來後,又是到臨天亮才走的。奴婢早起,想趕在天亮前到後花園給娘娘採花『露』水沏茶,恰好看見十四爺在那兒拔門栓,便沒敢吱聲,悄悄兒躲在帘子後面,等他走了才敢出來的。"

  哲哲聽見,愣了半晌,嘆道:"便是這麼明目張胆,大搖大擺地來去麼?"

  迎春道:"可不是大搖大擺?別說大清早沒什麼人見到,就算有人見著,難道誰還敢說什麼?王爺哪次來不是明目張胆地叫太監進來傳旨,說是要向莊妃太后稟告朝廷大事,其實就是約會見面。要真是朝廷大事,為什麼倒不與太后娘娘稟報,反叫娘娘早些歇著呢?分明是支會娘娘,叫娘娘迴避的意思。"

  哲哲嘆道:"你當我不知道他們的意思麼?但我如今能怎麼樣呢?他們一個是攝政王,一個是皇上的親生額娘,我雖然是太后,又有什麼實際權威?他們肯避著我,已經算好的了,要真是明刀明槍起來,我還不是乾瞪眼生氣?怕只怕她糊塗油蒙了心,戀『奸』情熱,把親生兒子的皇位也讓給攝政王,那時我才真叫沒名沒份,連立足之地也沒了。難怪我一直提醒她說多爾袞有野心,她木頭木臉的一點也不在乎,原來做了太后還不甘心,還指望多爾袞稱了帝,她好做皇后呢。"

  迎春大驚道:"總不會有這麼嚴重吧?娘娘是先皇大妃,正宮皇后,憑誰做皇上,也越不過這個禮去,娘娘的太后總是做定了的。"

  哲哲搖頭道:"傻丫頭,要是多爾袞做了皇上,我又不是他的娘,又不是她的妃,怎麼還能繼續做太后呢?還不是要給打發到後面壽安宮去,跟那些老太后們一起混吃等死。"

  迎春雖然精明,到底只是一個侍女,再沒想過前朝的政治變幻竟有可能將後宮的局面做出如此大的改變,更沒想過有一天皇后娘娘可能會失去所有的地位與尊崇,而變成沒名沒份的後宮擺設。倘若果然有那麼一天,自己又是怎麼樣呢?

  自從十二歲進宮來服侍皇后,她的一生軌跡就已經定了型,只是侍候皇后的眉梢眼角,喜怒哀樂,只要侍候得好,便可以風調雨順過日子,長長久久地高居後宮群侍之首,除了兩位太后娘娘,便是阿哥和格格們也都要給自己三分面子,尊稱一聲"迎姑姑",那些宮女太監們,見了自己更是點頭哈腰,惟命是從。她早已習慣了這些,以為可以這樣一直小心得意地活到老,甚至到了年齡也不願意出宮嫁人,寧可侍奉太后一輩子。然而現在她突然想到,原來這富貴日子並不可靠,也有可能隨時塌滅成灰,那時候太后無名無份,自己更成了無主孤魂,任人踐踏。不,太后再淪落也還是皇族,不至於受罪,連前明公主尚且有獨自的配殿呢,何況先皇正宮。可是自己就不一樣了,自己只是一個婢女,做掌事姑姑時沒少作威作福得罪人,一旦落了勢,叫那起小人報起仇來,便有一百條命也都交待了。

  迎春手裡捧著熱『毛』巾,越想越怕,連太后洗完了臉也沒注意到。哲哲嗔道:"你這丫頭髮的什麼呆?"迎春這才如夢初醒,趕緊遞上『毛』巾,旋開裝著羊脂球的盒蓋子,用棉花蘸著綿羊油讓太后擦拭嘴唇以防皴裂,又啟開一匣十幾盒口脂,這方是點唇的胭脂。

  哲哲搖頭不用,迎春勸道:"還是略搽上一點顏『色』吧。這算什麼呢?那日奴婢幫著素瑪整理莊妃太后的妝匣子,光是唇脂就有幾十種呢,什麼燕脂暈、大紅春、小紅春、半邊嬌、萬金紅、石榴嬌、嫩吳香、『露』珠兒、聖檀心、天宮巧、猩猩暈、格雙唐、媚花奴……還有好些記不住名兒的,別提多花哨了。"

  哲哲悻悻道:"我雖是太后,畢竟居孀,濃妝艷抹的成何體統?她是搽給多爾袞看,我卻搽來做什麼?從前只道貴妃娜木鐘妖妖調調的,最好擺弄這些花花粉粉,以為大玉兒是我看著長大的,端莊安靜,現在看來,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娜木鐘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才是好叫的狗不咬,好咬的狗不叫呢。"

  迎春"哼"了一聲說道:"還提貴妃娘娘呢,聽說皇上剛登基那會兒,貴妃娘娘和輔政大臣鄭親王濟爾哈朗走得別提多親近,打量是瞧著莊妃太后有睿親王做接應,她也指望給十阿哥找靠山呢。可是後來兩位輔政王勢力相差越來越遠,鄭親王漸漸落了下風,不但不能和睿親王平起平坐,聽說見了睿親王還要下跪行禮,那儀式就和君臣見面差不多呢。貴妃娘娘知道不是對手,沒了盼頭,這才安靜下來,也再不敢同鄭親王那麼光明正大地往來了。"

  哲哲呆了半晌,嘆道:"原來貴妃也有過這如意算盤麼?這樣說來,倒是我沒兒子的沒想頭,也不必打這些齷齪主意。"

  一時妝裹方畢,宮女來報說皇上已在永康左門下轎,這便要來給兩位太后請安了。接著又有西殿宮女來報莊妃太后已經到了正殿。哲哲這方起身,由迎春扶著慢慢走到正殿上來。大玉兒果然已在等候,見姑姑進來,趕緊站起,兩人見了禮,分位次並肩坐定,這方宣皇上進見。

  順治身穿朝服正步進來,依次見禮,稟道:"因吳三桂將赴漢中戍守,禮部已更定平西王儀仗,並定於今日賜宴位育宮,兒子不能陪兩位太后用膳了。"哲哲笑問:"賜宴通常不是在太和殿嗎?"福臨道:"是攝政王叔的意思,說這次宴會是單為平西王辦的,規模不大,擺在太和殿反而顯得寒酸;中和殿面積小,召見更見親切,而且寢殿賜宴,也有視平西王為自己人,有家宴的意思。"

  哲哲與大玉兒都點頭說:"這想得周到。"大玉兒又額外叮囑:"我聽說吳三桂之子吳應熊少年英雄,人才了得,皇上賜宴時,可對他格外開恩,加強籠絡。"

  順治俯首應了,道:"等下我叫內務總管把菜譜呈來與額娘看。"見大玉兒含笑點頭,這方躬身退出。

  哲哲忍不住譏諷道:"你和我一樣呆在深宮裡,可是對前朝的事卻是明察秋毫,不但所有滿漢大臣的事情了如指掌,就連他們兒子的底細也是一清二楚,這可真成了諸葛孔明,運籌帷幄之中,決策千里之外了。"

  大玉兒笑而不答,卻回身命素瑪拿自己的朝服鳳冠出來備著,向哲哲說:"今兒皇上賞宴,暢音閣少不得要唱一天的戲,姑姑要不要去看看呢?"哲哲果然興頭起來,說:"我倒忘了這個茬兒了,可不是,封賞平西王,當然少不了歌舞助興,倒不知今兒請的是哪個班子?"便也命迎春準備起來。

  暢音閣飛檐斗角,雕龍繪鳳,十分華麗壯觀。台子分為福、祿、壽上下三層,以天井相通,戲子在台上忽隱忽現,飛上飛下,時而海市蜃樓,時而大鬧天宮,光怪陸離,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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