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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安娜死去,他才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任何改變。那道裂痕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擴大了。

  對於安娜,他的記憶停留在半年前。她在學院三十多名孩子中並不顯眼,普通的模樣,話也不多,但有一點讓卡爾印象深刻。

  那就是她對知識的熱情。無論自己教什麼,文字也好,歷史也罷,她總能第一個記住。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枯燥的宗教演變史,對方也能捧著書看上一整天。他也曾見過小姑娘幫忙照料鄰居家的羊——在陽光下,安娜細心地給羊羔刷著毛,動作輕柔得像照顧嬰兒。那幅畫面他至今仍記得很清楚,女孩的笑容甜美怡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邪惡掛得上鉤。

  後來街區發生過一場火災,安娜的母親不幸逝去,安娜也沒再來學院。直到一星期前,她被證明是女巫,絞死在鎮中心的廣場上。

  被魔鬼誘惑?不潔之人?邪惡者?全是放屁!他心中第一次對教廷產生了懷疑,第一次對自己傳授的知識產生了懷疑。

  安娜是不是女巫他不知道,但邪惡一詞怎麼也輪不到她!假如一個尚未成年,對世界懵懂而充滿好奇的女孩也能被稱為邪惡的話,那灰堡里的行政官員們都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才對!為了幾百枚金龍,故意偷換石料,導致新區劇院建設過半時發生垮塌,三十多位石匠會成員因此喪命。

  但他們上絞刑架了嗎?一個都沒有!法官最後宣判石匠會領袖建設不當,處以流放,石匠會勒令解散。而知道內情的卡爾為了躲避風頭,不得不拖家帶口逃離灰堡,一路向西,最終來到邊陲鎮。

  他辦起了學院,擁有許多學生,認識了新鄰居,新朋友,但灰堡上演的罪行始終刻印在腦海中。現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嘲弄——到底什麼是邪惡,天上的諸神真能看得清楚嗎?

  壓倒卡爾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娜娜瓦。

  娜娜瓦和安娜不同,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反。她是個極為活潑的女孩,在學院裡也頗有名氣。只要不上課,就很少見她有停歇的時候,不是騎在樹上逗鳥,就是趴在草地里打滾。問她幹什麼呢,她先咯咯笑上好一陣,才回答說在聽蚱蜢和螞蟻吵架。

  娜娜瓦的臉上總是充滿笑意,這似乎是她的天性。這個悲慘困苦的世界與她無關,至少在學院裡,她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地笑下去。卡爾甚至有一絲好奇——她從出生起到現在有哭過嗎?

  直到兩天前,娜娜瓦一臉哭喪地找到他,「老師,我會和安娜一樣被絞死嗎?」

  他這才知道,自己的學生,娜娜瓦·派恩,也成為了一名女巫。

  「啊,那不是梵伯特先生嗎!請來這邊,幫我們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

  卡爾感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袖子,他抬起頭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小鎮廣場旁。許多年人圍繞公告板嚷嚷著什麼,聽到梵伯特的名字,大家都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您來得太巧了先生,幫我們看看吧。」

  「是啊,本來一直是梅格那傢伙讀的,結果說肚子痛去上廁所,到現在都沒回來。」

  若是平時,他肯定會笑著點頭,然後將公告板上的內容詳細解釋給眾人聽。但現在卡爾發現自己做不到——這些人的笑容和熱情不似作偽,但對他來說,卻比戴著假笑的面具更難以令人忍受。

  絞死安娜的告示也是這樣貼在上面,大家也是如此興高采烈地討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都是兇手,他在心裡說,你們的無知和愚昧殺死了她。

  卡爾強壓下情緒,吸了口氣,走到公告榜面前。

  「王子徵召人手建設邊陲鎮,有多種檔次的工作可供選擇。」他念道。

  但我也是兇手之一,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們?告訴他們女巫是邪惡者的人不正是自己嗎?卡爾只覺得嘴角泛苦,瞧瞧我都跟孩子們說了些什麼,對著教會教義照本宣科,還自以為講得不錯,見鬼!

  「碎石人,要求男性,20歲至40歲,身強體壯。每天報酬25枚銅鷹。」

  「泥工匠,性別不限,18歲以上,有砌築經驗,每天報酬45枚銅鷹。」

  「雜工,要求男性,18歲以上,每天報酬12枚銅鷹。」

  「……」

  不,他必須做點什麼,如果安娜的死已無可挽回,那麼至少不能讓娜娜瓦重蹈覆轍。卡爾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喊,石匠會覆滅時他沒有站出來,安娜被絞死時他也沒有站出來,難道自己要這樣一直沉默下去,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可愛的孩子被送上絞架?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帶著娜娜瓦逃離邊陲鎮嗎——他有自己的家庭,一家人從灰堡顛沛流離來到這裡,情況剛有好轉又要離開?更別提娜娜瓦自己就出身於富足家庭,居無定所的生活她受得了嗎?

  「石工匠,性別不限,年齡不限,凡參與過市政建設、要塞、工事之人皆可,市政廳長期招募,每月報酬1枚金龍。」

  「補充條款:經驗豐富,表現優異者,可授予官職。」

  告示讀完,眾人已經喧鬧起來,「每月1金龍的報酬,這都比得上長歌要塞的騎兵隊了!」

  「可你會嗎?壘個糞坑都不利索,還建要塞?」

  「你們別光盯著這個,就前面幾項也很不錯啊,每天報酬都給的話,算下來不比打獵少多少。」

  「確實,打獵還有可能把命丟了,迷藏森林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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