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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義城內的戒備仍然緊繃,但眾人的臉上卻都多了不少輕鬆之色。方明珏特意從私庫出錢,連夜讓人從遼西運來的牛羊,宰殺了犒勞軍士。

  一大清早,四處便是鬧鬧哄哄,都是不曾排值的兵將在嬉笑。

  老百姓也敢出來溜達了,都高聲議論著,說是打了勝仗。

  方明珏一宿未睡,一直站在窗邊望著北方。等到第一絲天光亮起,他便換上了皇帝常服,騎馬趕到了百義城城樓之上。

  與那些排值的兵將一般,筆直地站著,甚至還比那些兵將要肅穆,要期待。

  直到天邊掠來一隊人馬,南越的軍旗獵獵撲來,方明珏的臉上才緩緩露出一絲笑意。然而,這絲笑意在城門大開,彭家軍入城之後,卻剎那化為灰燼。

  “付將軍?”彭溪錯愕不已,“那不是安排的死士,是付將軍?!”

  方明珏的全身落滿煦暖的光芒,心口卻像被豁然破開一道,無盡的寒意湧入四肢百骸,將他整個人凝成冰霜。

  他有那麼一剎那想下令殺了面前的所有彭家軍,但腦海里那些所剩不多的理智按住了他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近乎野獸咆哮的嘶吼在出口的剎那,變成宛如被主人遺棄的奶貓的孱弱。

  “去找,去找他。”他說。

  還有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但身側的顧戰戚和徐慕懷卻仿佛聽到了般,渾身發寒。

  “去找他。找不到,所有人陪葬。”

  第77章 朱昆之死

  一桶冷水兜頭潑下。

  蕭乾脊背抖了下, 渾身濕透地匍匐在地上,微垂的臉滿是髒污,被水一衝, 滾下污濁的血色。

  “老實點!”

  兩名晉兵呵斥著, 警惕地盯了會兒眼前的困獸,小心翼翼地靠過去, 將沉重的鐐銬套上蕭乾的手腳,然後扯開套馬索。

  蕭乾腿上得了自由, 腳一點地, 翻身坐起, 身形還未穩,十幾把刀劍已經架上了脖子,周遭的兵將目光驚懼, 帶著難以遮掩的慌亂。蕭乾毫不在意脖子上沉甸甸的刀劍,任由他們貼著脖頸,劃開一絲絲血線,喉頭一滾, 呸呸連吐幾口痰。

  “娘的……吃了一嘴土……”蕭乾嘶啞的聲音自語了句,抬頭,視線不咸不淡地轉了一圈, 哂笑道,“都成木頭樁子了?朱昆抓我不是想見我?走吧,見見去。”

  說著,扛著一圈刀劍站起身, 從容自在地如同赴一場老友相逢的酒宴。

  小兵們面面相覷了一陣,沒個話事人,直等到朱昆身邊的小太監過來,才鬆了手,押著人往主帳而去。

  蕭乾拖著鐐銬進了帳子,便聞見一股極濃的藥味。兩名醫官正在旁邊的小爐子邊煎藥,侍衛立在兩側,一扇屏風擋在沙盤之後,隱約可聞輕微的壓抑的咳嗽聲從屏風後傳來。

  蕭乾腳下不停不頓,繞過屏風,大咧咧往軟凳上一坐,灌了兩口熱茶,才抬眼,看向倚靠在榻上的朱昆。

  朱昆面色蒼白,額上沁著冷汗,但精神頭看著卻很好,那連環三箭竟沒能要了他的命。他還有心思煮茶,旁邊擺著一盤殘局,儼然一副受傷輕微,安閒自在的模樣。察覺到蕭乾的視線,朱昆面色溫和地一笑:“難得見到蕭大哥這般狼狽。”

  蕭乾也跟著笑:“運道一事飄忽不定,虎落平陽被犬欺罷了。”

  這句話說得意有所指,朱昆溫和的面色微微僵了下,手上仍慢悠悠折騰著茶水,“你我兄弟二人……算來也有半年未見,仔細一想,卻恍如隔世。朕一直以為生老病死,乃人間尋常,卻不想竟真有此等借屍還魂,死而復生之神跡。”

  蕭乾又灌了口茶,心想,來了。

  依照朱昆狠辣的性情,抓到自己怎可能留活口,那必要千刀萬剮才能解恨。而他卻留下了他的命,所求的,不過是無數代帝王都曾痴迷的長生不老之術。

  但這世上,哪有真正的長生不老?

  蕭乾佯裝蹙眉不語,嘴角噙著冷笑。

  朱昆從蕭乾亂七八糟的臉上分辨著他的神色,眼中不禁滲出一絲陰厲,嘴上卻輕緩笑道:“蕭大哥於南越宮中死而復生,莫非這關竅……不在人身,而在地點?聽聞南越皇帝倒是個老實人,朕若去問問,定能問出來。”

  蕭乾眉梢一挑,眸中射出一抹厲色,“朱昆,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朱昆咳了兩聲,輕笑道:“蕭大哥,朕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這語氣里的怨懟來得委實沒有道理。就像朕殺你,看不順眼便殺了,也是沒有道理的。”

  蕭乾沉默。

  朱昆的茶煮好了,靠回軟墊上,蒼白的面容被熱氣熏得染上了些紅潤,他一口一口啜著茶水,發出去一道命令:“著太子秘密來天密關。”然後嘴角微抖地勾了起來,顯得幾分扭曲猙獰,盯著蕭乾道,“你看,蕭大哥,你一個字不說,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

  蕭乾驚駭地猛然望著他,“朱璉是你親子!”對,就是這樣,幹得漂亮朱老弟!

  朱昆的笑意更深:“若非親子,只是蕭大哥跟肖棋的遠親,恐怕來得不靠譜。朕生了他,他的命便是朕的,送出去的東西再拿回來而已。”

  蕭乾漠然冷笑,“那你還真是挺畜生。”

  朱昆一國之君,被罵了也不惱,反而像是找到了最好的聽眾般,輕聲說起話來:“不然朕為何非要御駕親征?朕手下千千萬萬人,用命去填,還殺不了你嗎?只是朕不想殺你,朕想看看這神跡……想看看是真是假,如何為朕所用。你真沒有辜負朕對你的希望,蕭大哥……咳咳……”

  朱昆說的話太多了,咳嗽起來,他扶著床柱好一陣緩,然後拍了拍手,召侍衛進來。

  但外面沒動靜,沒人進來。

  朱昆沉穩的神情終於變了,他猛地抬手摔了茶碗。

  “嘩啦”一聲,碎瓷聲響。

  帳內仿若無人般寂靜了片刻。

  沉寂的門帘傳來掀動聲,一個少年的身影出現在屏風上,投出一道細長的影子,這影子緩緩繞過來,一張清麗精緻的臉,不像朱昆,反倒像極生母。但他的眉宇間,卻帶著與朱昆如出一轍的陰狠毒辣,沉沉地看向朱昆:“父皇,聽說您想我了?”

  朱昆神色陰晴不定:“擅自離京,朱璉,誰給你的膽子?!”

  朱璉從身後醫官手上接過藥碗,陰沉一笑:“兒臣擔憂父皇,左右朝中無事,便前來探望父皇。聽聞父皇受傷頗重,兒臣特地帶來了宮內的御醫,為父皇煎藥。”

  蕭乾悄無聲息地挪動著位置,躲在了屏風一側,脫離戰場,就差抓把瓜子看大戲。

  這就是天家父子情。

  本來打算以命換命再行刺一回朱昆的他在進門後便改變了主意。主帳內那兩名煎藥的醫官,有一個是曾經東宮的。幾乎剎那,蕭乾便猜到了他那位不值錢的小侄子絕沒有乖乖待在京中受人擺布,而是日夜難寐地追了過來,等著他的父皇身受重傷,然後送上這麼一碗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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