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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如今的敬王與聖人比不得,褲腰帶著實緊,此事又正值緊要關頭,便也無法可想,蔫頭耷腦地等著出宮做苦尼。

  蘇令蠻作為未來的大梁皇后,自當擔起責任,祭靈一事從起始到結束,都由著她安排。

  許多命婦們嘴上不說,心裡卻打著看好戲的主意,只打算在未來皇后面前手忙腳亂時再出面,好博得好感,孰料敬王妃上下安置得當,便有人中暑,也早早安排了御醫隨診,及至於聖人棺淳出時,所有一切都有條不紊,全不見亂。

  “稟王妃,容妃求見。”

  蘇令蠻一愣,直覺拒了:“不見。”

  這幾日她累得慌,一會聖人棺淳入皇陵時,自有人將容妃押來,與聖人一道入陵,雖說蘇令蠻覺得這般死法有些滲人,可想到從前種種,便也覺得此人活該。

  ——當年那小丫頭屍首分家之事,她還記得真真的。

  楊廷難得抽出空來,見蘇令蠻眼下一片青黑,一雙桃花眼裡滿是血絲,也知她是熬得累了,見那陌生宮婢還不動,問:“杵著作甚?”

  宮婢鼓起勇氣道:“奴婢以為,王妃還是該見一見。”

  “大膽?!主子面前有你說話的份兒?”

  小八怒斥,她在前日被林木接進宮,近身伺候蘇令蠻,此時也還對二娘子際遇回不過神來,不過不耽誤她要給娘子撐面子。

  蘇令蠻卻覺得有趣,這小宮婢眼神清亮,縱阿廷在這,也能捨得不往那處瞥一眼。

  最近她見得多了,宮中見了敬王臉紅心跳的宮人委實太多,連眼波都不知飛了多少,若非聖人剛逝時機不對,不然照她看,投懷送抱也不在話下。

  難得見一個小丫頭對阿廷全部在意的,她便有些新奇。

  “奴婢從前是漪瀾宮的,容妃這人奴婢清楚,恐怕這回,當真是有要緊事與娘娘說。”她扯著腰間帕子,滿臉不自在道:“當年若非王妃,奴婢小命恐怕交代在綠袖姑姑手裡了,奴婢不敢說謊。”

  蘇令蠻驚奇,她是當真不記得這碼事了。

  直到這小丫頭將年前事說分明,她才隱約憶起來大約有這麼樁事,這丫頭不小心將漪瀾宮內的一株繡球花給碰歪了,綠袖教訓人,她那日正巧要去恭太妃處撞見了,隨口說了情,不料這小宮婢竟然還記得。

  “那便傳吧。”

  蘇令蠻想了想,應了。

  楊廷支著腦袋沒吭聲,蘇令蠻轉頭一看,發覺他竟打起了小呼嚕,看起來……真的是累得很了。

  這三日來,旁人若還能休息一瞬,偏他不能,必須日日夜夜守著靈堂,這般健朗的一人,此時竟睡得跟孩子似的。

  玉白的面上,透著一股淺淡的倦意,偏這倦意,又給他添了層說不出來的深沉,蘇令蠻說不出,只覺得自聖人駕崩後,阿廷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約莫是更有威嚴了。

  她不忍心吵他,便去了前殿。

  聖德太后派下的兩個嬤嬤早回了慈寧宮,容妃被壓入宗人府,從傳消息到過來,花了約莫有兩炷香時間。

  許是曉得容妃與未來新皇后不對付,宗人府揣摩上意,雖不敢明面上施加刑罰,卻到底也暗地裡狠折騰了一番。

  牢房安排得最差,莫說被褥,便連個夜壺都無,吃喝拉撒都在一道,夜間還有拳大的老鼠穿梭來去,把向來養尊處優的容妃娘娘折騰了個夠嗆。

  及至到了蘇令蠻面前時,容妃面有菜色,優雅無存,蠟黃蒼黑的面上,透著股死氣,頭髮亂得跟雞窩,衣裳仍是生辰宴上那一套,渾身透著股酸臭味,只一雙眼瞅人時還帶著點活泛氣,只是那眼神——看著也不大對頭。

  反正跟正常人不大一樣。

  癲狂,迷亂,還帶著點讓人毛骨悚然的孤注一擲。

  “大膽!”小八最近著實喜歡拿這兩字喝人,尤其這麼個一直明里暗裡偷摸著想害自家二娘子的容妃,她道:“王妃豈是你這不祥之人能看的?!”

  敬王還未登位,蘇令蠻自然還是王妃。

  容妃笑了笑,朝蘇令蠻看了一眼,仿佛透過她要看什麼人,突然過了會笑道:“你很得意,是不是?”

  蘇令蠻沒搭理她,小八卻跟她肚裡的蛔蟲似的問:“容妃娘娘,有事說事,我家王妃忙著呢!”

  蘇令蠻撥了撥腕間的青豆,她心中確實有許多疑惑,可到這時看著容妃這般模樣,卻又覺得知與不知都無甚差別了。

  偏生容妃不這麼想。

  她這輩子,活得算計,偏怎麼算,都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人,喉嚨里赫赫笑了起來:“王妃難道不好奇,為何當年我有下毒的能耐,卻不殺了你?為何又百般加害於你?”

  蘇令蠻看著她不吭聲,那張漂亮的臉蛋即便因為最近的勞累,帶了點倦色,依然美得極為楚楚,容妃最不愛她這般無辜模樣,笑了聲:

  “這世道便是如此。”

  “你有一副好皮囊,什麼都不做,便受盡寵愛,他肯為你空置後宮,獨寵一人……為什麼偏偏不是我?!”

  “除了不如你美,我王文窈哪一點比不上你?論出身,我出自琅琊王氏;論學問,我也曾是白鷺書院的中元魁首……為何這一世,我千方百計地努力了,反倒讓你出現在他面前更早了……”

  蘇令蠻聽得惶惑,什麼這一世那一世的,這人約莫是瘋魔了。

  可她又忍不住想起那日大姐姐的“瘋話”,抿了抿唇,問出口:“你……是重生了?”

  不然哪裡有這一世那一世?

  容妃怔住了,仿佛吃了一顆蒼蠅般噎得慌,“你知曉些什麼?”

  蘇令蠻默默看著她,一雙眼珠子在明暗不定的室內,如浸了水的墨晶,美得驚人。

  “當年你母喪父另娶,來鄂國公府時已老大不小,偏露一面,便將整個長安都震懾住了。他……也是。”容妃回憶起來面上尚帶著點恍惚,訥訥道:“當年我由著阿爹安排嫁給了新科狀元,沒甚本事卻一身的風流病……我死後,伏在你的鐲上,看著你受盡寵愛,恨啊。”

  那樣的夫郎,為什麼不是她的?

  嫉恨日日啃噬著她的心,她躲在那鐲里,日日看著兩人恩愛,便忍不住也將那高高在上的郎君當做自己的,原以為這暗無天日的日子沒個盡頭,卻在某一日突然渾身一輕,再睜眼時,又便成了孩提時代的自己。

  她日日盼著長大,日日跟在那人身後當只跟屁蟲,希圖因著二哥的原因,會讓那人高看一眼。

  孰料那人自始至終,都只當自己是路邊的野糙,不論她如何努力,也看不進她。

  容妃糊裡糊塗地想著,只覺得這仿佛成了自身的執念,仿佛擁有那人,自己便也擁有了那受盡寵愛的未來。

  “我以為給你下藥便能有用的。”

  她寄身在玉鐲上時,便發覺了,自己的性命仿佛有一部分寄在她身上,她生病,自己便也生病,她難受,自己便也難受……所以,容妃不敢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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