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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他身邊的騎士抽出自己的匕首,將冰冷雪亮的刀刃抵在囚犯的鼻子下面,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帶著點迷惑不解地回報導:「爵爺,」他說:「他死了。」

  「好啊,這下子可什麼都解決了,」公爵的心腹騎士嘲諷地扯了扯嘴角:「爵爺,您所做的一切都化為烏有了——伴隨著這個卑賤的盜賊——您的仁慈,您的寬容和公正,都得統統埋進土裡去了——您要為他舉行一個葬禮嗎?這樣我向殿下回報的時候也能描述的更為詳細一點,大人他一定會為此開懷大笑的。」

  伯德溫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鬍子。

  巫妖站起來走近盜賊的身體,對,不是屍體,作為一個熟悉並擅長利用死亡的施法者,他並未聽見通往哀悼荒原的大門敞開的聲音,也不曾感受到從門內吹出的寒風——雖然確實有森冷的氣息自那具看似瘦弱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頑強的軀體內滲出,曾經的不死者圍繞著他攤開的手腳走了半圈:「不,」他饒有趣味地說:「他沒有死。」

  「但他不再呼吸了,」將匕首插回鞘內的騎士說,接著他將手放在盜賊的胸膛下方,「他的心也不再跳動了。」他說。

  「離他遠點。」巫妖粗魯地說:「他被詛咒了。」

  騎士猶豫了一下,立即站了起來——一個是友非敵的施法者如果願意說些什麼,你最好能認認真真地聽著並且按照他的話去做,這是雷霆堡的騎士長期與施法者合作以積累下來的經驗。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盜賊的身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產生變化——它正以百倍的速度萎縮、裂開、粉碎。皮膚、內臟、血液與毛髮轉瞬間變成了一堆細碎的深紅色灰塵,只留下乾癟的肌肉與扭曲的骨頭,巫妖做了一個手勢,挪開護甲衣,好讓他更細緻地觀察其中的變化,這個動作揚起了那些……灰塵,伯德溫和其他人不自覺地匆忙後退,以免沾染到那些令人倍感不適的東西。

  它們之中的一小部分在陽光下紛亂地飛舞,而更多地堆積在被整齊排列著的白骨周圍,除了顏色,看上去和普通的塵埃沒有任何區別,不知內情的人或許還會以為是某個粗心的侍女不小心打翻了一捧普通且顏色暗沉的胭脂粉末。

  「這是什麼?」來自於王都的騎士問。

  「等著,」巫妖說:「如果這正是我以為的那個詛咒。」

  「它們在動。」一個騎士驚駭而厭惡地說道——那些灰塵正在緩慢地聚攏在一起,雖然很慢,但憑著人類的眼睛完全能夠捕捉到它們的移動:「這是否與不死者有關?」

  「恰恰相反。」巫妖說。

  灰塵在被陽光渲染成暗金色的石板地面上重新匯聚成一個赤色的單薄影子,但它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就像之前那一段短暫的時間被倒置了那樣,那些被剝奪的東西重又回到了他的身體裡,人們重又看到了那個被伯德溫開恩赦免的盜賊,他赤身*地躺在地上,完好無損,在幾次沉重艱難的呼吸後他睜開眼睛,一開始它們是痛苦而又迷茫的,但很快地,一個老練的盜賊才有的狡獪與殘忍占據了這雙棕色的眼睛。

  他看到了那個身著黑袍的施法者,一切災禍的根源——法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曾在盜賊的噩夢中無數次出現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著他的身體,盜賊葛蘭並不醜陋,相反地,他有著一張會令那些無知的女孩為之心旌動搖的臉,雖然男性會認為這張臉過於陰柔刻薄。畢竟葛蘭繼承了他母親,一個弗羅祭司的臉——他的眼睛狹長,眼尾高高挑起,鼻子又窄又尖,嘴角兩側微微上翹,像是隨時隨地帶著一張微笑的面具——雖然作為一個囚犯,他無權也沒有那個機會碰觸到剃刀,茂密的鬍鬚遮蓋了他的小半張臉,但仍然無法完全地遮擋住那份與生俱來的古怪吸引力——他的頭髮在尖顎港時被修剪的很短,畢竟一個盜賊可不適合和某些愛美的貴族那樣留著累贅拖沓,難以打理的長髮,現在它們也已經長長到了肩膀位置,並且形成了數個弧形柔和的茶色漩渦。

  盜賊的身體蒼白而纖瘦,但並不柔弱,他的力量就像他的肌肉那樣被慎密地隱藏著,他的胸膛左下方有著一條很大的瘢痕,形狀如同一隻手骨,那隻手骨虛握著,像是正在緊緊地攫住他的心臟。

  「這是死亡之神的詛咒,」巫妖說:「你殺了一個死亡之神的祭司,這是他的復仇。」

  即便是最好的畫手與雕塑者也無法重新描繪與雕琢出葛蘭的神情,若說他下一刻就會變成一頭猛獸,將面前的人撕碎而後吞下每一塊肉、骨頭,舔抿掉每一滴落在地上的鮮血也不會令人感到奇怪,騎士們立即上前,拔出利劍指向這個死而復生者的要害。

  伯德溫疲倦地揮了揮手,他的騎士們隨即上前,前一刻才脫下的鐐銬與項圈重又套回了葛蘭的手腳和脖子。

  「我殺了獸人。」盜賊說,聲音不大,但超乎尋常的尖銳,刺著伯德溫的耳朵:「我應該得到赦免,自詡公正的泰爾騎士——我殺了獸人!」

  伯德溫跌回到自己的椅子裡,他摩挲著額頭,緊皺著眉毛,幸而他的騎士向來以行動敏捷而著稱,葛蘭被拖了出去,他的聲音隨即被厚重的木門隔絕。

  「哦,」公爵的騎士說:「我還以為你會堅持——即便那個你想要赦免的可憐蟲曾經殺死了一個祭司,死亡之神的侍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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