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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冷了,晚上北風呼呼的。他叫愛人推著(輪椅)來找我:“政委,我冷呀!兩床單薄被……”我立刻抱起我床上的厚被給他。他不要,說:“政委,我或不是給你找為難呀!”我說:“我也不是和你慪什麼氣呀,你把我的被拿走,等會我叫管理股長來,如實告訴他,他會讓我凍著嗎?”

  小兩口含淚抱被而去。這一夜,我確實沒凍著,但我的心冷嗖嗖的。

  另一個傷員,他的孩子病了,我去看。他要我寫個條讓衛生隊給孩子看病。但長了好久,小屋裡既無紙又無筆。我說你咋連個鉛筆頭也沒?話出口,我後悔了,他尷尬地只抓頭。我說行啦行啦,快帶孩子打針去吧,我跟著叫人送條子去。我一直在想,就是在農村不識字的人家,也不會“干”成這個樣呵!

  還有個幹部傷員,愛人無工作,在院裡擺個小攤賣點瓜子花生貼補家用。有時也上火車站賣。這裡離車站兩三公里郊野路,晚上一個人走連隊不放心,派戰士去接她,有人說長道短的,傳到她耳朵里,她找我大哭一場。

  我這個政委不好當呀!平時比戰時的生活還複雜,工作更難作。

  咱們國家還窮,處處都有困難,幹什麼都得有錢,咱也不能老向上級叫喚,向國家伸手,但心裡還是盼著對戰後諸多遺留問題好好調查研究一下,定個政策,逐步加以妥善解決。

  就說這幾個坐輪椅的人,乍一看也沒什麼,他們對國家很體諒,對部隊的盡力而為的照顧也心懷感激的。戰士們對他們更是十分尊敬喜愛,見了他們的輪椅車就搶著推,見了他們的孩子搶著抱,看電影讓他們坐中間,他們每到一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迎上來。然而這歡笑常常令我心酸,促我思索!

  我老在想:這六個坐輪椅戰友的形影,必將陪隨我們團每個幹部戰士重上戰場。這是比你一個政委,所有政工幹部,整個政工部門的戰前動員、戰場鼓動更實際更深刻的“教材”!

  我們的經濟發展不是到了最好的時期麼?不是大城市一座比一座高級的賓館在興建,一輛比一輛高級漂亮的洋車在逐日增加麼?我們在戰爭中負傷的人不是極少數麼?為什麼就不可以使他們得到與國家經濟建設相協調一致的安置?五十年代抗美援朝下來那麼多傷員不是安置得很好麼?至少我們比那個時候更有力量來解決這些問題吧?

  炮火不都在前面

  ——羅甲和(後勤分部汽車兵指導員)

  (這其實是一次座談記錄,但我未能全記下插話者的姓名。)

  我1973年當兵就是汽車兵,就在這個營,近十年我們營番號有變動,但一直在敵人炮火下跑任務沒變。原先我所在的九連——現稱三連是軍區授予的“老山模範運輸連”,志願兵李義華獲得過“英雄汽車兵”光榮稱號。

  要我說說“炮火下的汽車兵”這個題目,晚上我想了很多,想來想去還是那幾句“順口溜”——幾天幾夜不睡覺,敵人炮火追著跑,往前運炮彈,回來拉彩號……那些情景叫人們見了確實膽戰心驚,但寫出來也就一般化,因為論艱苦危險,汽車兵到底不如步兵炮兵。

  所以我想另講一個題目——汽車兵遇炮不都在前頭,後頭也有。

  汽車兵不同於其它兵種的最突出的特點是流動性大。不用一天,個把小時內我們就能同時見到前方流血犧牲和後方歌舞昇平的場景。前後方的差別在汽車兵里反映最強烈……(插話:寫這方面的戲或電影,用汽車兵當主角最好。前一個多小時,他還在炮火下,生命時刻受著威脅,見到戰友們衝鋒陷陣,還可能是血肉橫飛;一個多小時後,他放空返回,把車停上,坐到一個舞廳里了,眼前是輕歌曼舞,燈紅酒綠,還可能有個女的跑到他面前來:“解放軍同志,跳一個吧!”他不敢跳,也許是不會跳,只是來看熱鬧的,卻回答人家:“不行,我這身上有血!”——嚇唬人家。)確實,前方後方,戰爭和平,是兩個境界,兩種天地,但前方後方對汽車兵來說,都有考驗他的“炮火”!是不是有進舞廳的,出事的,我沒聽說(插話:我也只是打個比方。)我見到的是這樣一些事:

  你車一停,有人過來了:“解放軍,有油票麼?”他要買軍用汽油票。到哪去加油?他既然買就自然能找到加油的地方。來找你的不是一個兩個,有時是這個走了那個來,一個比一個出價高。

  你從前面拉一車空炮彈殼回來,要麼你不在鬧市停車,停了就會有一串人來纏你,五十元一個,賣麼?或者:兩個炮筒,我給你一塊“海上霸王”(表)!或者,他先把表放進了你兜里,你不吭氣,他就爬上車把兩個炮彈殼裝進他帶來的麻袋瞳了。名牌表絕對是真的。他買去的炮彈殼也不是干別的,是打火鍋。據說,大口徑 炮彈殼打的火鍋金黃金黃,一個至少買二百元。

  還有。你在館子坐下,要兩碗小面,他給你端來了大肉大魚,甚至山珍海味。你只要動了筷箸,他就說,我有個親戚,到某地,請你捎帶一下。其實不是什麼親戚,是行商,都是帶了大包大包三七,火腿等什麼的。當然給你的好處不一定只那頓飯,還會有別的,多少視情況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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