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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不起她。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她始終不錯。他侍母孝順,可還是尊重她想法,為了小家庭利益,拒絕了婆婆要求。無論她怎樣強硬,怎樣冷淡,即使在旁人眼裡蠻不講理,他都不曾拿大道理來壓她。她讓他在族人親戚面前丟臉,被笑窩囊怕老婆,他默默忍耐,只小心討好,希圖講和。

  人人都說她厲害,她也知道,換個男人,多半不能容她這麼厲害。這些年,他遠離他們生活,可始終設法庇護著她和孩子。因為他,他們生活才能平凡安寧。

  孩子們沒有說,可她知道他們願望。做子女,哪個不希望父母恩愛和睦?

  她再怎麼拒絕程四,他仍是她孩子父親。阿啟阿放都是孝順好孩子,她不想讓他們難做。

  他們夫妻間矛盾,已經被人利用過一回,一分開就是二十年。不能再被人利用來傷害她子女。

  可真就這麼原諒他,董氏心裡又有些不平,有些不甘,有些話想找人說說。不想煩惱老父和兄弟,再說,他們都是男人。她也確實沒有閨中密友,少女時代朋友,四散飄零,活著也很少來往。與程氏女眷談這些,不如直接打自己臉。同兒子,不能說。同女兒,不好說。身邊剩下,只有兒媳。

  女兒說過,她自己也有些覺得,大兒媳同她有些相像。

  張歆想到了祖母。她很小時,祖父就去世了,沒什麼印象。聽說祖父母自由戀愛,頗有故事,感情一直很好。祖母晚年,按一般標準,應該是很幸福。子女成材,都知孝敬,輪流請她去住。她愛清靜,更喜歡自己住。住得近孫輩輪流過去陪她,也不寂寞。

  張歆一直以為祖母就是那麼眼神安靜,輕言細語,直到有一次她們偶遇祖父母年輕時朋友,聽他們提起舊事,看見祖母眼睛突然明亮,光彩熠熠,語速突然加快,如珠如炮。那一日,她才知道老人們也經歷過青春,不是生來就老。

  與舊友分手,祖母再次變得文靜慈祥。張歆問起過去,祖母笑著講給她聽,滿足她好奇,眼神語氣都是淡淡。等到自己有了點經歷,她才明白,那是因為年紀時代差距,她只是聽故事,並不能真正理解祖母。

  “在北方,年長夫妻互相稱為老伴,老來作伴意思。爹想回來,娘要願意,何不做個伴?”

  董氏臉色一變:“你們不願意陪我?”

  “只要娘不嫌棄,阿啟和我,還有二弟弟妹妹妹,都願意陪著娘。只是,我們能陪伴,卻未必真能給娘做伴。”

  董氏皺眉盯著她,心中思量,慢慢有些明白了她意思。

  “娘這些年辛苦,同為女人,我也有些替娘不值。娘操那麼多心,費那麼多力,都是為了阿啟他們,心甘情願。可阿啟他們都是姓程,娘給他們攢家當,到頭來也是姓程。這些本是做爹責任,娘替程家替爹做了最要緊事,爹該報答娘才是。我看爹身體還好,不替家主謀算張羅,正可以替娘做些其他事。”

  董氏冷哼:“他能做什麼?有什麼用處?”

  張歆垂眸不語,面無表情。董氏頓了一下,臉頰有些發熱。

  “我上回在台灣,見到一個山里女孩,看著比我外甥女兒大不了一點,婦人裝束。江姨娘說是爹新近收通房。”張歆聲音乾巴巴,平鋪直敘。

  董氏咬了咬牙,氣得拍桌子:“混帳!老不修!不要臉!也不知給孩子們積點福。”

  “爹在外這些年,身邊沒個得力人照顧。等爹回來,娘若騰得出手來,也該管管。爹要同我們住,我是極歡迎。只是,爹身邊總不能無人照料,到時候,是哪位姨娘跟著來,還是再尋位新姨娘?孝敬爹,是我們小輩該做。可該如何對待爹尾巴,兒媳委實有些煩惱。”

  董氏咬牙切齒一陣,恨恨道:“哪有那麼便宜事?!”

  送走婆婆,張歆長吁一口氣,坐下。時隔二十年,婆婆終於要行使所有權了。老公啊,我幫公爹講了情,公婆多半能“和好”了,以後公婆關上門怎麼樣,就不是我們做小輩能管了。

  “媳婦。”身後傳來董氏冷硬聲音。

  張歆背上一僵,扯起嘴角,木木地轉身:“娘有什麼吩咐?”

  “媳婦,我知你聰明,心眼多。阿啟不是你對手。可我告訴你,不許把心眼用在阿啟身上。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是這個事,張歆放鬆不少,展顏一笑:“婆婆,我又不傻。阿啟對我這般好,我為何算計他?算計得他不對我好麼?”

  “算你識貨!天上地下,量你找不出第二個阿啟這麼好男人。”

  “都是娘教導得好。”張歆說得真心實意。好男人是好女人教出來。西方有兒媳給婆婆送謝卡說:“多虧了你,這世界上才有了讓我深愛丈夫。”

  肉麻話,董氏不愛聽,張歆也說不出,只是端端正正福了一福:“謝謝娘!”

  130 家和

  離黃氏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程放回來了。

  江南商鋪沒起起來,幾方面線都已搭上。

  話說程放初到江南,毫無頭緒,好在臨行聽大哥介紹過情況,大嫂提點了幾句,也不著急,靜下心走走看看,先摸行情,兩個多月下來,走了幾個地方,選定杭州落腳,大致了解了市場,要往下走,人生地不熟,就有些沒頭緒。

  程啟按照張歆設想與李元川談好合作。李元川就介紹了兩三個用得著朋友。

  其中有一位杭州最大綢緞商人,官家子弟,熱心儒雅,為人極好,是李元川至交。此人慷慨好義,心胸廣達,與李元川很談得來。只是他深恨倭寇。李元川很在意這份友情,見面只論交情,都不敢直接同他做生意。

  程啟張歆堪破李元川身份,卻未聲張。李元川暗存感激,而張歆設計條款對他也很有利,很痛快地同意合作,不帶藏私地拿出了自己關係。比起李家,他也更願意與程啟兄弟合作。

  未免多事,程啟並沒告訴弟弟李元川身世,只是跑了趟杭州,與李元川一同去拜會他那位朋友。

  程啟與那人從前也照過面,只是沒交情。他與李元川因李家相識,是明面上事。

  程家販到南洋去絲綢,就有他家出品。那人自是知道程家,也聽說過程啟實誠守信名聲,再經李元川引薦,相談甚歡。程啟不通風花雪月,然見多識廣,坦蕩又謙遜,豪慡且義氣,令對方一見如故。論及家世,發現程大老爺與其去世父親還是同年,又親近一層,特請出老母相見,說好從此通家往來。

  改日,程啟再帶程放登門拜訪,直言程放欲在杭州開創局面緣故,請其指點關照,留下與老爹老婆商量出來三套方案給弟弟,自己就回家陪老婆了。

  程放性情淡泊,少了謀劃眼光,做起事卻謹慎小心,思慮周全,謙虛好學。那位朋友也真當他世交兄弟,耐心指點,熱心籌劃。程放再從三套方案中跳出合適一個,照樣做起來,就容易多了。

  雖然還是借了父兄之力,程放不是個矯情,又彷徨苦惱了幾個月,坦然接受了。自己經歷一番,明白創業艱難,生意不好做,越發敬佩感念大哥,就不肯再對半分收益,占大哥便宜。回家後,兄弟兩個談了兩輪,定下此後三七分帳。

  雖然這年程啟沒親自跑南洋,從那邊換回貨比往年差了些,因在江南買賣都得到公平價格,又通過李元川打開了東瀛市場,最終收益還比往年高了六成。就連程放分到,也不比往年少。

  半年後,程放攜妻女再赴杭州,專心經營。兄弟攜手,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帶回來好東西賣不出好價錢並不只程啟一個。程氏族中中小船主眼見他兄弟兩個船還是兩條,貨不見多載,收益卻翻了一番,無不羨慕。就有人慾借他們在江南關係出貨。

  這些船主貨原本多是賣給嫡支商鋪,或托給他們出手,卻因此導致旁系與嫡支之間滋生猜疑,信任崩潰,導致矛盾。張歆建議程啟程放做代理,由賣主自行決定價格範圍,在一定時間內順利賣出,則提取一定比例佣金,賣不出去,只收取勞務費。說法更是好聽,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幫忙,收點跑腿費人情費就好了,怎好賺族人博命錢?

  大概是被嫡支盤剝得久了,程啟程放又一向老實本分,程氏中小船主一個個感激得眼都紅了,還有人當場掉下淚。

  程放負責找門路出貨,程啟負責與船主們談代理合同,運貨去江南。摳合同不是程啟幹得了,張歆將阿興從福壽閣抽調出來,指點一番,命他先頂上,再從福壽閣用家生子中挑出兩個細心本分,協助他。

  責任一邊一半,出貨進貨代理費都是兄弟倆平分。開始上門只有程氏族人,慢慢也有外姓人,外地人請他們代理。一些衍生服務,比如幫助物品鑑定,定價指導之類,張歆自己培養人才,收入就進了她私房。

  黃氏生產前,程四老爺正式脫離了程氏家族事務,回泉州來養老。

  不知是董氏要求,還是程四老爺自覺處理尾巴,他獨自回來,把江氏母子留在了台灣。

  程四要撂挑子,回家養老抱孫子。家主自是百般勸說阻撓。江氏想出種種辦法,要把程四留在台灣。

  程四不為所動,一方面從嫡支事務中抽身,一方面處理內務。最後兩個通房,包括張歆見過那個,都是山地女子,對貞操沒有漢人那麼看重,拿到銀錢土地,高高興興回家去另找男人。

  大兩個兒子已經分家,程四再給兩個小分。台灣這邊土地,水田林地茶園加起來五百畝,加上兩處宅院十幾房家人,都給老四,條件是他必須奉養生母江氏。

  老四尚未成年,程四老爺問江氏願不願陪著兒子在台灣。如果不願意,就搬回泉州老宅。他把這邊不動產都賣了,拿這些錢回泉州給老四買些土地。

  台灣人少空荒地多,土地宅院都賣不出價錢,拿這邊地換泉州地,十畝換得一畝。江氏在台灣當家做主慣了,哪肯回泉州盡妾室本分?況且她早先幾次大錯,程四雖然放過她,卻逼她簽下認罪悔過書。在台灣,有家主和她堂姐罩著,程四沒對她怎樣,回到泉州把她交給董氏發落,能有她好?再說她大女兒嫁在這邊,小女兒親事也定在這邊。

  江氏情願帶兒子留在台灣。程四老爺做慣生意,深知契約重要,對這妾和兒子也讓簽字畫押打了收條,提前辦完小女兒婚事,給江氏留了一筆銀錢榜身,自己帶著剩下現銀回泉州老宅。

  老宅這邊院子,一直是蘇氏母子守著。身分所限,他們只能住偏院,正房空虛。

  劉氏打主意侵占這院子,不是一回兩回,軟硬強,試了許多招術,奈何蘇氏守得嚴實,女兒又在後面拖後腿,一直沒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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