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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之,是我。”他輕輕用冰塊擦著蕭從簡的額角,低聲說。

  蕭從簡抓住了皇帝的手:“陛下……我有一事懇求。”

  李諭對他要求什麼,已經有所預料。

  第63章

  李諭以為蕭從簡要在這時候說蕭桓的事情, 為蕭桓求情。

  但蕭從簡只說了說朝中事情,烏南的情況,他說了有幾個人可以擔大任,說了哪幾個新人是可塑之才,還要皇帝繼續勤勉學習。

  李諭道:“丞相,說這些話還早,早了五十年。”

  蕭從簡這才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 道:“若臣不幸……還請陛下顧念孝宗皇帝的情面, 照顧蕭皇后, 讓蕭皇后在清隱宮平靜終老。”

  他若熬不過去了,蕭桓就自求多福吧。蕭家唯一一個能保下來的也許就是霈霈,霈霈是何其無辜!

  他若能熬過去,蕭桓的事情他自會解決,還不用在這時候求皇帝。

  李諭聽他這話, 只覺得心中苦澀。難道蕭從簡還怕他對蕭皇后出手嗎?

  但蕭從簡盯著他,他只能說:“朕知道。朕答應你。蕭皇后現今如何生活, 將來還是如何生活,絕無人能打擾她。”

  蕭從簡聽到皇帝的保證, 並沒有完全輕鬆, 雖然閉目養神,卻仍皺著眉頭,心事重重。李諭看他這樣,是既難過又生氣。蕭從簡不知道,假若他死了, 他不止會傷心,他會發瘋。

  但李諭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說。他伸手貼在蕭從簡的額頭上,試了試他的熱度,又拿冰塊給蕭從簡擦了擦臉,又擦了擦嘴唇。

  蕭從簡抿了抿嘴唇,又伸出舌頭舔了舔,似乎拼命汲取那一點涼意。李諭的手懸在半空,他一瞬間整個人僵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剛才蕭從簡舔嘴唇的那個動作。

  “陛下……”蕭從簡低聲道,他閉著眼睛沒有看到皇帝的古怪神色。

  李諭回過神來。

  “時候不早了,請陛下回宮吧,”蕭從簡說,“陛下已經來探視三次,殊遇如此,臣愧不敢當。”

  他要皇帝不要再來了。畢竟臣子病了,皇帝能親臨探望一次就是天大的恩寵。

  李諭磨磨蹭蹭不肯走,等御醫端了青蒿汁來,他親眼看著人試了藥驗過毒,才讓蕭從簡服下。

  見蕭從簡喝了藥,他才終於要走了,臨走時候他向蕭從簡道:“朕聽丞相的,不再來了。下一次再見丞相,就是要在東華宮中,丞相來見朕。”

  蕭從簡這一晚第一次露了點笑意,點了點頭。李諭心中稍安。

  過了兩天,有關蕭桓私藏烏南公主的事情在京中鋪墊得差不多了,終於有人上書皇帝,請皇帝徹查此事。文太傅手下的幾個筆桿子把蕭桓罵得狗血淋頭。好笑的是,他們居然說蕭從簡的病全是蕭桓氣出來的,一副要替天行道,要代蕭從簡教訓不肖子孫的正義腔調。李諭知道,他們這是嫌蕭從簡死得不夠快。他們是一心盼著蕭從簡快點死。蕭從簡死了,就坐實了蕭桓是個氣死親爹的忤逆子,永世不得翻身。

  李諭對烏南俘虜來的宮妃公主貴婦毫無興趣,這些人加一起一共有兩百多人。送到京中之後,他把人都放在兩所冷宮裡,沒有錦衣玉食,只是不虐待而已。有些宗室紈絝來求烏南美人,他都是派人問俘虜肯不肯被帶走,想走的就先放出去。如此賞賜了幾批,五十人左右。還有一百多人還在宮中。

  蕭桓這事情出來,李諭在這幾日不聲不響又給幾個將軍賞賜了幾批人。蕭從簡的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蕭桓再不堪,那也是蕭從簡的獨子,何況這種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帝還沒說話。但雙方都覺得皇帝站的是自己。文太傅這邊覺得,皇帝一連去看了三次蕭從簡,仁至義盡,而且這恩寵太大,是在催蕭從簡的命,蕭從簡不死都對不起皇帝跑三次。這時候給將軍們放了賞賜,明顯是在說蕭桓藏的那個人不是宮中放出去的賞賜。

  蕭從簡一派認為皇帝所作所為完全是對蕭家極其信任,是在幫蕭桓過了這一關。

  又隔了一日,皇帝還沒給個準話,只請了文太傅進宮說話。

  文太傅一到東華宮,就見皇帝正在忙著布置東華宮。年底時候,快過節了,宮人們搬了大盆景來裝飾,皇帝正親自指揮他們擺放的位置。

  見太傅來,皇帝先不管宮人和盆景了,來和太傅說話。

  文太傅來之前打探了蕭從簡的病情,知道蕭從簡的病情在換了新藥之後並沒有起色,仍十分嚴重。他估摸著皇帝這兩日就該對蕭桓的事情做決斷了。

  果然就聽到皇帝說:“蕭桓這事情,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他還年輕,難免有走彎路的時候。太傅何至於計較若此。”

  文太傅脫口而出:“一個出身來路不明的女人就把他迷得五迷三道……”

  皇帝說:“哪裡來路不明了?烏南王室的公主,從小在深宮中嬌養大,與丞相之子正好相配。之前有些許誤會而已,既然兩情相悅,朕自然成全,已經將公主指給蕭桓了。”

  文太傅道:“陛下!陛下厚待丞相無可厚非,然而丞相一門卻不可因陛下的厚待而恃寵而驕。臣以為,此事還是徹查為好,也好給朝廷上下做個警示。”

  他到底想給蕭桓安個僭越的罪名。

  皇帝不同意,說了一堆理由,一會兒說自己其實對這些烏南公主完全無所謂,一會兒說蕭家功勳卓著。太傅聽出來皇帝的態度似乎有一絲鬆動,只是在給蕭桓找藉口,他便苦口婆心勸解了半天。

  最終皇帝想了想:“那過兩日,朝會的時候再議吧,人多些,朕也好聽聽其他人的說法。”

  文太傅面上克制了,沒有露出太過喜悅的神色,匆匆告退之後,就趕回去找人商議此事了。

  又過三天,正逢朝會,這一天人來得特別齊。李諭坐在主位一看,下面人幾乎都來全了。他竟然能在心中笑出來——這可真是活生生的約架。

  眾人都在下面竊竊私語,李諭看看文太傅。文太傅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請諸位議論。”

  李諭微笑著揮了揮手:“太傅不急,等一等,還有人沒有到。”

  文太傅環視一周,該來的人都來了,他想不出還有那個說得上話的人物不在這裡。除了……

  他忽然打了個冷顫。

  他轉過頭,看到蕭從簡拄著拐杖走了進來。廳中頓時一片寂靜,眾人紛紛為他讓路。蕭從簡仍是一臉病色,瘦削許多,不要人攙扶只能拄拐,然而比起他病得最重的時候已經好多了。

  他面無表情,走到文太傅面前:“太傅要議論何事?”

  第64章

  文太傅瞪著蕭從簡, 像看到鬼從地獄裡爬出來了。他又顫巍巍轉頭看看皇帝。

  皇帝仍是坐得穩穩噹噹,面上毫無詫異之色。文太傅就明白了,他自以為是了。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哪知道別人已經給他挖好墳墓了。

  眾人都是神色各異。皇帝掃了一圈,大致能明白各人都在想什麼,他給蕭從簡和文太傅都賜了座,兩人相對而坐。

  文太傅一言不發, 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但他在官場上熬了幾十年, 即便知道這次就是結局了,也不至於驚慌失措,丟了面子。

  他只是坐下時候略有些僵硬。

  蕭從簡坐下來,又問了一遍:“太傅要議何事?”

  文太傅道:“是軍紀之事。”

  蕭從簡立刻接過話頭:“哦,有關此事, 我正好也有一事要議。”

  他筆直地看著文太傅,道:“是有關烏南王宮投毒案一事。一月時候, 有人在烏南王宮幾處投毒,共毒死兩名宮妃, 致傷十七人, 其中大盛軍中有五人受傷。”

  文太傅不言語。皇帝問到:“這事情不是已經查到了幾個投毒的烏南人了麼?招供了是因為對俘虜心懷不滿,認為宮妃應該殉國,因此投的毒。”

  蕭從簡道:“一共抓住四個投毒的烏南人,有三個是這麼咬定的。還有一個供了點不一樣的理由出來。”

  李諭聽得頗是有趣。他又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文太傅,文太傅該不會以為他在和蕭從簡唱雙簧吧。事實上蕭從簡講的這些, 他也是第一次聽到。

  他順著蕭從簡的話問下去:“怎麼說?”

  蕭從簡說:“烏南人供了個大盛人的名字出來,叫錢廣運。”

  他此話一出,眾人都騷動起來。烏南投毒背後竟然是大盛自己人指使,這豈是小事?完全是叛國之罪。只是錢廣運此人,眾人都沒聽說過,不知道是個什麼人。

  “……錢廣運不過是個百夫長,當時正負責烏南王宮的一部分巡邏。”蕭從簡補充說。

  李諭心道,不怪京中的大人物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竟然敢幹下禍事,還毒瞎了丞相兒子一隻眼睛,誰都不會信沒有人指使他。

  蕭從簡說到這裡,只向文太傅道:“太傅自然不會知道錢廣運這個人。只是錢廣運後來又說了個名字,這個人,太傅該聽說過。”

  “姚中秀。”蕭從簡一說出這個名字,文太傅的背上一顫。整個殿中像有一陣可怕的風捲走了所有聲音,無比寂靜。

  文太傅當然知道姚中秀。姚中秀是他的學生。甚至錢廣運這個名字他都知道,據他所知,幾個月前錢廣運已經“戰死”在烏南了。

  現在他知道了,錢廣運沒有死,只是被蕭從簡的人控制起來了。原來蕭從簡早就盤查得清清楚楚了,一直留作殺著而已。十幾年前,蕭從簡橫空出世時,他說自己老了,是謙辭。十幾年過去了,這一次他是真正在心中說了那句話:“老了老了,後生可畏。”

  當然姚中秀可以咬定這是他自己的主意,與文太傅無關。但這也是無濟於事,蕭從簡不會放過他的,皇帝也不會。聽聽這殿中的聲音——一片死寂過後,已經有人大聲咒罵起姚中秀。文太傅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蕭從簡制止了吵鬧,道:“此事關係重大,要仔細審理。案件會交給大理寺去辦,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大理寺的人應了是。

  蕭從簡又從袖中取出兩封信件,道:“臣另有一事要稟,此事卻是與太傅有些干係。”

  文太傅神思還有些恍惚,他以為蕭從簡在詐他——他向來小心,機密事從來都是當面談,不會寫信。他沉聲道:“不管那信是什麼,都不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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